我曾經這麼想過,如果梁舒聞不是我哥,我不是梁曉良,或者我從沒有起過學習小提琴的念頭也因此對這兩個人的事情一無所知,沒有走過那些陽光燦爛的街道,沒有看過湖邊的剪影,沒有見過梁舒聞站在陽光底下對我笑的樣子,也沒有見過梁舒聞坐在幽暗的燈光下發怔的模樣……梁舒聞我就當他屁都不是,楚哥也不過是曾經存在於梁舒聞生命中的人。我的童年生活平靜而美好,少年時代亦然,青年之後更加不消說。從來也隻為考試成績煩惱,或者為不能跟小夥伴一起玩耍煩惱。
我曾這麼想,回憶不曾存在,可能就不會難過。
然而,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視而不見。
曾經那麼美好又溫柔的日子,此刻卻讓人難以釋懷。
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那個人不會告訴我他很難過。
可那個人,我根本就不想讓他難過。
第二天清晨,我推開梁舒聞的房門,我發覺他昨天根本沒睡,衣服都沒換,隻是靜靜坐在桌前,看著牆壁走神。我站在門口很久沒有說話,有東西靜靜流過心頭。梁舒聞回過神來問我有事兒麼。我看著他,我說能不能陪我去上學,他應了聲,我關上門。
上學路上梁舒聞跟往常一樣,好像根本沒有見過楚哥。他找我說話,我應著。
周末的時候梁舒聞跑到我房間借我的小提琴,他說他的小提琴自打出國後就沒用過了,如今他也懶得調音,讓我把我的借給他用一下。
梁舒聞接過小提琴的時候臉上水波不興。
我坐在房間對著牆壁走了會神,披了件衣服走到梁舒聞房間門口。
木門拉開一道縫隙,微微的亮光漏著細縫在地麵投下一道光影。
琴弦輕輕顫動,暫歇之後筆尖在那張久久壓在書桌上的樂譜上沙沙作響,琴弓又流出那未完成的熟悉旋律。
我站在這邊,燈光透過那個人好看的眉稍。
很多年之後我常常會想起,那時候的自己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舉動。
微微的燈光透過門縫,我站在這邊看著台燈底下的那個人。
有微風吹過,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他走了一下神,然後又拿起筆。
這一瞬間我好像又看見了多年前那個站在陽光燦爛下的影子。
我站在木門後頭,那一刻我心裏在想,可能很多年之後時過境遷,我會和梁舒聞一樣對於這段記憶都難以釋懷。
可是令我更加無法忘懷的是,在我八歲那年,木門後頭的這個人曾經摸著我的頭對我笑的模樣。
然而可能,可能很多年之後,十年,二十年,也許等我老了,頭發白了,這個人也都不會知道,多年之前,曾經有這樣一個夜晚,有這麼一個人,把那個坐在台燈之下的身影藏在心頭,從未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