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齊航從一輛出租夏利的底下鑽出來,看到門口站著一個女人,20來歲,身穿一襲黑色包臀裙,長發披肩,手裏拿著一個精致的小包,性感極了。然而麵容冷若冰霜,好像全世界就她高高在上,誰都欠她百八十萬一樣。
這女人齊航認識,原叫楊娟娟,以前是市歌舞團的演員,聽說尤其以芭蕾舞擅長。這兩年轉行影視圈,改名楊曉曉,參演過好幾部電視劇,在裏麵的角色都是冰霜玉女一樣的人物,大大小小也算是個腕兒了。早上送她的新車來裝車牌,現在肯定是來取車了。
齊航摘掉手套,擦擦身上的機油,笑著說:“楊小姐,來了啊。”
那女人卻不理會齊航,走到她的車旁邊看了一眼,拉開小皮包,低頭翻著包裏的東西,頭也不抬地說:“多少錢?”
齊航沒有在意她的冷漠,朝門口喊一聲:“老王,結賬。”
從門口的藤椅上慢悠悠站起一個腆著大肚子的中年男人,端著茶杯走過來笑嗬嗬地說:“裝個車牌而已,我看就算了吧。”
楊曉曉沒有說話,掏出100塊拍在桌子上問:“夠了嗎?”
“夠了,夠了。”老王笑著說。
楊曉曉瀟灑地鑽進車發動起機器要走了,齊航跑過去拍拍車窗,黑色的玻璃很不耐煩地滑下來。“楊小姐,能和你合個影嗎?”
“改天吧。”回應齊航的隻有這三個字和揚起的汽油味。
老王捧著茶杯過來幸災樂禍地說:“想泡妞啊小子?眼光蠻高的嘛。”
齊航還真不是想泡妞,他對女明星也一點不感冒,隻是他女朋友蘇麗麗常追她的劇,挺喜歡這位的,齊航就想著如果能拿到合影蘇麗麗肯定會很開心,沒想到碰一鼻子灰。
老王拍拍齊航的肩膀又說:“去吃飯吧小子,你老實巴交的樣,她不是你的菜。”
老王四十來歲,是齊航的老板,其實他也就齊航這一個員工。老王眼珠子很大,很鼓,尤其生氣的時候就像是要鼓出來似得;鼻子很大,占據了麵部很大一塊;嘴角稍微有點歪斜,說話的時候往往從嘴角裏冒出一兩顆小泡泡;下巴尖的不像天然的,倒像是韓國整容醫生的高明手法。麵相書上說,這種人一生多災多難,晚年孤獨。如眾多修車的師傅一樣,他有著高官似得大肚子,一到夏天換上輕薄的襯衣就撐爆最下麵的兩顆扣子。
年輕的時候老王也算是這邊的一個響當當的人物,家私百萬,風流倜儻。隻是後來老婆得了癌症,為此老王幾乎傾家蕩產,也沒能保住老婆的命。
老婆死了,之前因為生病又一直沒個孩子,老王成了孤家寡人。他心灰意冷,本就凋零的生意更加荒廢。慢慢緩過氣之後,憑借早些年打工時候的手藝,折騰起一個小小的修車鋪子。老王幹活老實,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他現在也不圖掙多少錢,隻圖個溫飽,混吃等死而已。所以每天也不多修,就修一輛。在修車上,老王很舍得下力氣,不怕麻煩,常常是一點小問題也不肯放過,這些年漸漸積累出了不錯的聲譽,他說這是習慣,想馬虎也馬虎不了。
漸漸有了名氣的老王身價水漲船高,也就不再像當年一樣出苦力了,小小的修車鋪成了汽車改裝店,除了幾個老顧客就專門給豪車做改裝。來這的司機都要提前預約,在本市的修車界一枝獨秀。
盡管現在生活不錯,街道的媒婆把老王的門檻都要踩爛了,老王卻沒有一個瞧得上眼的。街道口有一個王阿姨,早年間丈夫出車禍死了,一個人帶著一孩子守著門口的小賣鋪過日子,老王常常出錢出力幫助他們娘倆,王阿姨也許是感激也許真對老王有好感,做了好吃的都會端一點過來給老王嚐嚐,有時候還會搜刮老王的髒衣服拿去洗,有時候還留老王在她那裏過夜,這都是公開的秘密。
鄰居們朋友們都勸他,幹脆和王阿姨結婚算了,也算有個照應有個伴,可老王任誰說任誰勸,就是沒有再婚的念頭。他常常解釋說自己一個人過得很好,也習慣了。可說這話的時候齊航卻總能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寂寞和孤獨。沒事幹的時候,老王做的最多的就是端杯茶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發呆,一坐就是半天。有時候會看到他嘴唇顫動,喃喃自語,嘴角冒出一兩顆唾沫泡泡,卻聽不清他的說什麼。或許在他的心裏,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任何一個女人超越或者代替之前的妻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他不願意隨便找個女人柴米油鹽將就著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