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鈺注意到蕭白的存在,是在此人混進武林盟蹭吃蹭喝的第三天。
當他聽聞——有個自稱是他三舅姥爺外甥的姐姐的妹夫的二表姨的堂弟的人,自千裏外的鄉下來投親於他的時候,這位武林盟主的二弟,雲隱山莊的二莊主隻是若有所思的一笑,耐心吩咐下人們將蕭白安頓好,不可怠慢了。在第三天中午,忙完了整個山莊的大小事務之後,他才想起來去芭蕉園瞧一瞧這位素未謀麵的“遠房親戚”。
出了書房,順著屋外細碎的陽光,穿過中庭參天古樹的繁茂枝葉遮蔽的陰涼,隻覺得翡翠色的舒適夏意漸漸浸染了整個山莊。雲衫若雪的沈二公子,踏著清涼的青石路走近芭蕉園,遠遠地就見大門緊閉,園內卻傳來這樣奇怪的對話。
“腰放軟啊!那個腿也沒抬起來,姿勢完全不對!再來!”好像是一個聲音頗為浮華的年輕男子在說話。
“嗚嗚,我認真就是了,可是好疼嘛!你,你別碰我腰!”小男孩有些委屈的應道。
“好,那就這樣繼續!”那人話音有些哄誘,又有些鼓勵。
“嗷!痛痛痛痛痛!我……我堅持不住了,二叔救命啊,我要死掉了!”
他本是打算繼續不動聲色地充根木樁,在園外繼續聽下去。主要是沈一心近乎哭嚎的叫聲實在是太慘不忍聞了,沈如鈺就在此刻,輕易推開了芭蕉園的門。
“你們在做什麼?”像是好奇的發問,他聲音不大,卻剛好讓裏麵兩個人聽見。
彼時一身粗布麻衣的蕭白正左手叉著腰,右手抱著一晚冰鎮酸梅湯,邊咂巴著嘴,邊雞蛋裏挑骨頭的對沈如鈺十歲的的小侄子沈一心,指指點點……
“二叔?!”沈一心脫口叫道。
門邊傍樹,楊柳依依。
稀疏的青妝碧葉間透出幾分濃淡不勻的迷離日光,映出了男子身姿清雋,一襲精絲白衣銀色寬紗罩衫,絲絛係帶,長袖衣擺似水傾瀉而出。恍惚裏,仿佛一道清流淌入眼簾。
蕭白聞言一回頭,瞅見了門口的人,嘴邊的話頓了一頓,接著他忽然就促狹一笑,“嘿嘿,小鈺啊,你來了。我是你三舅姥爺外甥的姐姐的妹夫的二表姨的表兄啊!當年我跟你四表姑在鄉下看著你是還流著口水滿地爬,這麼多年沒見,都長這麼大了!哎,真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歲月這把殺豬刀天天都在磨……”
“你不是堂弟麼?”沈如鈺很是認真的問道。
“啊?”等人走近了,蕭白才看清了對方。他墨發輕冠,柔和過分的精致麵容,溫柔良善的氣息自那雙幽麗的黑瞳裏,盈盈而出。
所謂的麵善,既是如此了。更何況,那張好看的臉,那好像個虛心求教的讀書人般認真發問的樣子,難怪會有那樣一個名頭。
“我聽人說,你是我三舅姥爺外甥的姐姐的妹夫的三表姨的堂弟?一眨眼的功夫就變表兄了?你到底是誰呢?”
“啊?我來的時候,說的是堂弟?”這人記性還真是好,我自己說的我都記不住。幹笑的一下,蕭白很不以為意的拍了拍對方的肩“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小鈺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嘛!其實我來呢,是為了……”話說了一半,就有個不很識趣的小鬼在插嘴。
“二叔救我!這人說是咱家親戚,我見他輕功好得不得了,就要他教我,誰知他一個勁兒的叫我紮馬步,這三天整日的紮馬步紮得我要累死了,我現在一聽到馬步,腿就軟的打哆嗦!”見著“救兵”來了,沈一心立刻就精神起來,這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跑過去跟二叔撒嬌也有力氣了。
“一心,這位公子說的對。你的基本功很不紮實,當多加鍛煉一下。”安撫了自家小侄兒的情緒,他轉過身來,認認真真地對這位遠道而來的“遠房親戚”作了一揖,謙和有禮的道:“卻不知蕭閣主,追星閣近日很是清閑無事麼?尊駕來此,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呢。”
“唉?這麼快就被你發現了,真不好玩。”有點兒孩子氣的撇嘴,卻忍不住眼角彎了彎。
“蕭閣主素來特立獨行,言語之間不同與常人。更何況,敢來沈家攀親戚,蹭吃蹭喝蹭房住,唯恐天下不亂地把我山莊的名貴古董換了贗品,拔光了我養的畫眉鳥的毛,還能用一等輕功遊刃有餘地在這莊中四處上躥下跳的奇人,天底下確實沒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