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晢看著那張原本應該甜美無雙的臉上,露出的狠戾,一時真的不知道自己今日把前事和妹妹說清,是對,還是錯。
他的妹妹,不應該是這樣的。
阿昭她應該是這世間最甜美溫順的女郎,活的最痛痛快快的女郎,是該把日子過成了比蜜更甜的女郎。
他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為了讓她過的更好嗎?
那麼,這樣的阿昭,是他希望看到的阿昭?
“哥哥不希望你的手上沾上任何人的血,我家的阿昭,哥哥的妹妹,應該是世間最幸福明亮的女郎,就象那五月的梔子,六月的荷,寒冬裏的紅臘,哥哥不希望阿妹成為月夜下帶著刺的玫瑰。阿昭,你可知道?”
“哥哥告訴你這些,隻是不希望你被傷害。希望你能更好的保護自己。”
“哥哥當然不會讓他們逍遙的活在這世上,可是哥哥更不希望你不快樂。那些事情,不該你來做。”
“所有的事情,都交給哥哥來做,你是那燦爛的五月花,你的眼中不應該有陰霾。”
秦晢,是有多愛護她這個妹妹啊。
人當然不能生活在仇恨中。
其實她沒有秦晢想象的那麼仇恨秦懷用和允和。
可是,每次想到睡夢中那絕美的女子,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她不受傷害,救她性命的女子,她就覺得有一種椎心的痛。她若不能為她報仇,她就覺得她活的再好再久,都是辜負。
她從來沒有把秦懷用當作是她的父親,可是秦晢不一樣,秦懷用,是他叫了十多年的爹爹,是真正生他養他的人。秦晢的仇恨裏有著太多別的東西,就是這些別的東西,才使得這仇恨更痛更深。也,更難。
這個人,因著血脈與承諾,如此護她,她豈能受而不報?
哪怕是同仇敵愾,對他而言,亦是一份別人所無法給予的安慰吧?
何況她從來不是溫室裏的花朵。
秦昭展顏一笑:“哥哥待我好,我自然知道,人不能生活在仇恨之中。可是我也不會隻躲在哥哥身後。就象哥哥有哥哥的責任,阿昭也有阿昭應該做的事情。哥哥隻要知道,我不是菟絲花,就算是花,也是傲霜立雪的寒梅。別人欠的,十倍索回,素來是我行於事間的準則。隻是哥哥也放心,我和哥哥是玉,豈會為瓦礫而傷及自身?”
她的臉上因自信而光華灼灼。象是帶著光。
秦晢終於知道,他家的阿昭,不是這世間任何一個女子。她就是阿昭。能和他並肩的阿昭。
“好,你隻記著你是玉,不與瓦礫同,阿兄就放心了。”
又說起他的親事:“伯父與晉國公已經定了我和李家小娘子的親事,互換了草貼,隻是李家小娘子不在京中,我又急著離京,等將來我回京時,小定大定成婚一道辦了。”
聽到秦晢的親事定下,秦昭也為他高興:“那以後,我除了哥哥,也有嫂嫂了。我問了金烏和景辰,她們都說李家思玄姐姐人極好呢,從前在京城的寺院的時候,她們也曾去瞧過幾次,都說是極清華高潔的女子,伯父既為哥哥說了這門親,想必她真如金烏和景辰所說的一般,是個極好的女郎。哥哥放心,等將來思玄姐姐回京城,我定替哥哥時常去看她。絕不會叫人欺負了她去。誰若是欺負我家嫂嫂,阿昭就打的他認不識自己是誰。”
語氣裏又自信,又霸道。
秦晢好笑,他要娶親,雖有為自己打算的意思,可也是希望他有個有力的姻親,晉國公府也能多看護阿昭幾份。就算有陳家羅家,他還是不能徹底放心。結果倒好,他家阿妹要為他照顧將來的妻子呢。
趕不上烤出好吃的月餅,秦昭也是讓人和了麵,自己親自準備了些餡料,做了餅,隻在鍋裏烤了出來。雖沒花樣,可趁熱吃著,也是又酥軟又香甜。
兩人一道賞月,邊上又有盛裝的使女們環繞,小球那丫頭跑來跑去,自是笑聲不斷。
院牆上的滿牆的薔薇花,雖不如盛夏時開的那麼轟轟烈烈,可粉的,白的,也是滿牆。
花好月圓,年年此時。
上京城大內太液池畔。
長寧一身盛裝,風過處,錦色披帛隨風飛舞。
身後遠遠的跟著顏玉和幾名宮女。
長寧轉過身,對貼身的使女顏玉道:“顏玉,別跟著我了,今日宮中侍衛林立,並不會出什麼事,我想一個人走走。”
顏玉同宮女們不敢反駁。便立在此處。顏玉道:“郡主別走遠,再往前走,宮燈不多,雖月色極好,到底路上暗著呢。”
長寧點了點頭。
良辰美景,她卻覺得心中有股說不出寂寥來。
隻想一個人走走。
遠處隱約人聲,歡笑喜樂,太液池水天燈影相連,池中荷燈流連飄浮,她是長安城最尊貴的女郎。
可,為什麼感覺如此疏離。
長寧歎了口氣。
阿尋阿尋。
長寧唇齒之間,無限流連。
親事,轉年她十七歲,阿娘和爹爹再不會許她拖下去了。
她心裏其實極感激景年的,他幫了她這麼久。
可是又能怎樣呢。
四年了。阿尋,他沒有絲毫音訊。
若不是留在心裏的太過美好深刻,有時候午夜夢回,她甚至會懷疑,這世間是否有那樣的一個叫阿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