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曉這幾天都在旅途上,此刻終於暫時落腳,隻覺得渾身骨頭都散了架。她拉開窗簾,然後在床上躺著。天已黑透了,雨也停了。天和海是混沌一片,沒有星光,隻有清晰的潮汐聲,澎湃打在客棧下方的岩石下。洛曉看著看著,有一種發自肺腑深處的感動,慢慢浸染整個胸腔。這種感動,這種身為人被溫柔安撫的感覺,或許隻有源自大自然的無邊壯闊和寂寥,才能賦予。
漸漸的,她便安穩地睡著了。
——
醒來時,天才蒙蒙亮,客棧周圍安靜極了,隻有鳥偶爾啼鳴著飛過。清晨無比寒涼,洛曉穿上外套,還覺得不夠,幹脆又添了件毛衣,才感覺身體回暖。
客棧背後是一小片樹林和沼澤,沼澤之外,才是一望無際的飄渺湖麵。洛曉很想去那裏走走,便一人下了樓。
客棧的門還關著,庭院裏也一個人沒有。也不知道,這偏僻而出世的小客棧裏,一晚上能有幾個客人來?小梅也沒有見著,大概還在自己房間裏睡覺。洛曉從庭院另一麵的門走出去,便到了那片樹林裏。
薄霧彌漫。
腳下的泥土,踩著濕潤而柔軟,微微下陷。帶著水味兒的空氣撲麵而來,令人心曠神怡。洛曉做了幾個伸展運動,然後沿著水岸線慢慢地走。
有鳥從頭頂飛過,她卻聽到風的聲音。
抬起頭,不遠處的林間草地上,有個男人。
年輕的,高大的男人。一眼望去,看見的便是他的身體。他沒有穿上衣,隻穿了條黑色寬鬆長褲。精瘦而結實,臂膀、腹部的肌肉,整齊漂亮得像封麵模特。看不清楚臉,隻見一頭利落的短發。
他趴在地上,在做俯臥撐。一下、兩下、三下……動作都帶著風,這樣的男人,身體每一寸仿佛都蘊著野性的力量。
二十五歲的洛曉,還是第一次看到身材這麼好的男人。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竟不好意思盯著多看。而且大清早的,樹林中孤男寡女,這樣一個男人,莫名帶給她極富侵略性的存在感。她轉身想走,誰知腳下卻踩到樹枝,發出“哢嚓”的脆響。
那男人像是察覺了,動作一頓,朝她的方向抬起頭來。
洛曉快步離去。
直至走到完全看不見了,洛曉才放慢腳步。抬頭四顧,卻又到了水邊。周遭泥濘一片,樹影婆娑。
原本安靜的早晨,仿佛因為那男人的出現,變得不再寧靜。其實洛曉心裏清楚,他多半就是昨晚那個客棧老板。愛看足球,好講話,有品位,還任性。但洛曉就是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男人。
她抬頭辨了辨方向,大概估了一下客棧的位置,便朝前走去。
腳下的泥土漸漸變得柔軟,水霧模糊了海岸線,但是她沒有察覺。
又走了一小會兒,突然間,她的胳膊被人牢牢抓住,嚇得她幾乎魂飛魄散,下意識就拚命掙脫,想要往前跑。可是那人的臂膀就跟鐵鉗似的,她居然完全跑不出去。然後下一秒,她就被扣進了一個冒著熱汗的胸膛裏。
她抬起頭,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利落的發,棱角分明的臉。深潭般的眼。鼻梁上還掛著細汗。隻不過此刻,他已經套上了件白色T恤,很柔軟,但這並不妨礙他身上的肌肉和骨骼,隔著一層布料,還發著燙,硌著洛曉的臉。很高的個子,她都還不到他的肩膀。
洛曉這輩子還沒被男人這麼強硬地抱過,整個人都僵住了。而他低著頭,目光審視,隱有寒意。
“你想幹什麼?”
“你想幹什麼?”
兩人竟異口同聲,都是一怔。
洛曉又低聲吼了句:“放開我!”
韓拓看著她漲紅的臉,到底還是先鬆開了手,但一雙眼牢牢盯著她的舉動。
“前麵就是沼澤,人進去了,隻怕出不來。”韓拓說,“所以,你想做什麼?千裏迢迢一個女人孤身來到這裏,然後要進這片沼澤嗎?”
洛曉愣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他以為自己要自殺?
風輕拂過樹枝,霧有些散了。竟有些陽光落了下來。照在他高大的身影上,也照在她柔軟的發梢上。兩人靜靜對視了一會兒,洛曉開口:“老板,我隻是……迷路了。我以為客棧在這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