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透過窗欞打在臉上的時候才遲遲醒來，扭頭卻發現重華合衣躺在身邊，睡得正熟發出輕微的鼾聲，被子都裹在我身上，便隨手掀開被角將他蓋住。正欲起身，他輕嚀一聲將我摟住，咂咂嘴巴繼續沉睡。
許多年前，墨其也喜歡這樣抱著我睡，腦袋隔在我肩窩上，呼吸勻稱。每每他總是能睡得很香，而我卻不敢睡。怕自己睡著了搶了他的被子，抑或是壓了他、擠了他。
“小雪，冬天抱著你睡真好～你比那湯婆子暖多了～又軟又香～”
“那其哥哥就住在小雪房裏吧～”
那年他十三歲，我十歲，我們在一起了不過一個冬季。叔父不知聽到些什麼堅決製止墨其再去我房裏睡。開始他還總是借找我做功課的機會，故意磨磨蹭蹭到深夜，最後說乏了懶得回去，賴在我那裏不走，丫鬟也拿他沒辦法。後來這招不湊效了就臨睡前偷偷爬窗進來。隨著天氣轉熱他來的越來越少了，第二年冬天皇後娘娘就安排了侍童給他暖床，墨其總說那個侍童閉上眼睛的時候很像一個人，雖然他沒說是誰我也猜得出來。墨其說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於是我守著，直到後來那個侍童出水痘被送走我也不曾告訴任何人。
我們兩個人的秘密，盡管有很多到後來已經不是秘密，我卻都記得，記得清清楚楚。如果有一天墨其突然跑來問我還記不記得上次我們種的荔枝核在哪，我會告訴他在花園中第四棵皂莢樹樹洞對著的地方。如果他問我還記不記得上次贏來的紙元寶總共有多少個，我會告訴他大的有9個小的有13個。如果他問我哪家的米腸好吃，我會告訴他李家巷子口上沒寫著“正宗”二字的王三哥賣的最好吃。我能告訴他的還有很多，什麼時候去看得鬥雞、鬥蛐蛐，哪隻贏了……
可是記得有什麼用呢？他不曾問過我，有時是他還記得，更多時候是他不屑於記得了。秘密已經算不上秘密了。
“嗯～你醒了多久了？”重華揉著眼睛，睡眼惺忪的望著我，孩子般沒有戒備，
“剛一會～”我收回思緒，推開他的胳膊坐了起來。
他掀被下床打了個哈欠的同時伸了個懶腰，看得出他昨晚睡得很好，現在心情也不錯，一絲笑意掛在嘴角，“昨晚睡得好麼？我喊小二送熱水上來。”
“嗯～”我麵無表情的穿上外衫，坐到梳妝台前，他卻饒有興致的倒了杯茶看著我梳頭，懶得理會他，匆匆盤了最簡單的發式，想讓他盡快結束自己的好奇。誰知他卻貼過來諾諾的說，“給我梳頭，我不會～”
“坐下吧～”我散開他的發髻，昨晚出去前不也是自己梳好的，被人服侍慣了手腳就懶了。發中藏匿著鳶尾草的香氣，讓人迷醉，我記起第一次見他的情景，“這香氣……”
重華望著鏡子中的我說話，“這是鳶尾香的味道，尋常人嗅了會昏睡的，解藥就是赤地嶼的水。每次出來我都會洗淨的，”他抬起衣袖聞了兩下，“怎麼還有味道麼？”
“嗯～頭發裏藏的有。”他頭發烏黑濃密卻不似墨其那般粗硬，發絲細而柔軟，我正望著頭發出神，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客官，你的洗臉水備好了～”
我放下梳子開門放小二進來，轉身卻見重華照著鏡子左看右看，我擰了個手巾把子遞過去，“若是嫌梳的鬆垮，我可以再緊一些。”墨其總是嫌我梳的鬆垮，所以每次都給他勒的緊緊的，方才不會是下手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