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不是人?”聽完了一直想知道的秘密,武言卻很想自己沒有聽到。這樣的事情太過驚世駭俗,但是事實又逼著他不得不相信。頭腦中的一幕幕劃過,所有事件串聯在一起,真相終於浮出水麵。
“武言?”衛野凝視著他,目光裏有著深深的悲哀和恐懼。
恐懼?
為什麼有恐懼?
武言忽然明白過來,強扯出一抹微笑,拍拍他的肩膀,“你怕我做傻事嗎?放心,不會的。不要小看我,我能承受得住。”
衛野輕籲了口氣,反手抓住他的臂膀,目光裏有雪亮的光,“武言,我們逃吧。”
“逃?”武言轉頭看他,微微苦笑,“你不是說他們人多勢眾,控製了整片森林嗎?僅僅憑著我們,能和那些怪物對抗嗎?”
提到怪物,他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停住話頭不說了。
衛野的手收緊。看著武言黯然的表情,他的心像是被刀子割裂一樣。如果……如果自己早一點做決定,不那麼猶豫不定,直接帶著他逃走,是不是現在情況就不一樣?
但是,現在還是有機會。不,就算沒機會,自己也一定要創造一個出來!
“武言,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出去的,我向你保證。我的進化很完美,隻要我帶著你逃走,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他的聲音急迫,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然而武言卻搖搖頭,輕輕歎道:“衛野,事到如今,你認為我們還能丟下塗興楠他們嗎?如果我們一心想做人,就一定不能舍棄人性;如果丟棄他們,就算變成怪物又有什麼差別呢?”
衛野怔住,他沒想到武言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太深奧了,太遙遠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可是又離他那麼近,逼著他不得不思考。
是啊。拒絕覺醒,一心想回到人類社會,堅持自己還是個人,那就一定不能舍棄人性。一旦舍棄了,那覺不覺醒又有什麼差別呢?
深吸一口氣,衛野開口:“好,那麼……”
“我們結盟吧。”
熟悉的聲音突兀地插入,兩人轉頭,看到塗興楠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天台門前,衣服襤褸,頭發散亂,臉色有些感慨,眼神卻很亮。
“醫生,你怎麼了?”武言走過去扶著他。
塗興楠搖搖頭,目光直直盯著前方的衛野,“剛才,我們可愛的阿花小姐邀請我去觀賞一場人變獸的大戲,幸好我福大命大逃出來了。事到如今,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你要救武言,我可以幫你,我們一起出去。”
衛野沒說話,武言卻笑了,“醫生,這正是我們想說的。”
塗興楠哈哈一笑,繼而又劇烈咳嗽起來,他衝擔憂的武言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之後說道:“事不宜遲,我們趕緊下去吧。”
三人一前一後匆匆下了天台。
空無一人的天台上,有風忽然狂卷而起,穿越別墅,穿越森林,咆哮著,放佛某種預言。
剩下人的反應和武言一樣,先是不可置信,然而在看到衛野變身之後又不得不相信。
“隻要不變身,就可以一直維持人形,或許可以一輩子安安穩穩地渡過。”
衛野的話讓所有人充滿了希望,搖擺和不安全被壓抑到心底最深處,所有人都在用力想一件事——逃出去!逃得遠遠的,永遠不再回來,但是——
“僅僅憑著我們這些人,肯定逃不出去的,該怎麼辦?”
所有人麵麵相覷,驚惶和疲憊的臉上充滿了淒苦的神色,卻又那麼決絕。
塗興楠忽然笑了起來,“它們把我們當畜生一樣獵殺,好像我們是囊中之物。既然如此,我們就來一個出其不意,反獵殺它們!”
反獵殺?!
所有人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它們可是一群怪物,力量、速度遠在人類之上,怎麼可能獵殺到它們?
“小小的螞蟻能咬死大象,烏龜能跑贏兔子,隻要找到對方的弱點,出其不意,肯定能勝利的。它們認為我們毫無反抗之力,肯定會掉心輕心。況且,我們不是有同盟嗎?”塗興楠望向衛野。
衛野自陰影裏走出來,聲音冷靜,“食物。這些怪物最忍受不了的就是食物,為了食物什麼都能做。當然,這是最低等的。”
“那我們該怎麼做呢?”有人問到。
衛野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其實很簡單。”
夜色籠罩森林,暗夜靜謐,星光璀璨。
武言緊張地盯著窗戶外麵,別墅前方的一塊空地上,擺滿了各種鳥獸的屍體。那是衛野從森林裏抓來的,作為吸引怪物的誘餌。
血腥味彌漫,隨著風,飄入森林。
時間一分一秒溜走,眾人大氣不敢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前方。
很快的。
黑黢黢的森林裏發出簌簌的聲音,樹影開始搖動,有獸從裏麵走了出來!
看清了!
是怪物!
一隻。兩隻。三隻。
黑夜裏,滿是紅色的眼睛,放佛鬼火飄蕩在夜空。
這些怪物循著血腥味來到了別墅前,看到了地上美味的食物。最近,它們已經很習慣在這個地方打獵了。最初它們並不敢靠得太近,因為會有守衛者出現警告,但是最近,守衛者已經放任它們自由攻擊山莊了。
武言他們緊張地看著第一隻怪物靠近撿起地上的一隻野豬撕開,胡亂地塞進嘴裏。大概是空氣裏的血腥味刺激了其他怪物,它們慌忙圍了上來,開始搶奪食物。
你爭我鬥,很快的地上的食物就被爭搶完畢。意猶未盡的怪物們揮舞著爪子衝了過來。眾人的心,懸了起來。
但是很快的,衝在第一位的怪物忽然捂住胸口倒了下去,四肢亂舞著,口中發出痛苦的咆哮。接二連三的,其他的怪物也紛紛倒下。
“成功了!”
藏在暗處觀察這一幕的人紛紛高興地拍手,原來,那些地上的動物屍體上麵,塗抹了塗興楠的帶來的藥物。那種藥物原本是引導心髒和血壓的緊急藥物,眾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排上用場,但是要離開森林,必須要先鏟除一部分障礙,不得已之下,眾人冒險一試,沒想到居然成功了。
“我們趕緊走。”
在衛野的大聲招呼下,早已整裝待發的一行人匆匆從別墅裏跑出來,繞過滿地的屍體和怪物往森林裏狂奔。
衛野說過,上當的隻是由猩猩進化不完全的劣等PH,因為這些PH智商很低,遵循本能活動。可是如果是由人進化而成的,那完全就是另一個級別了。不,更確切地說,完全是另外一個物種!
在一聲沉悶的嘶吼之後,衛野化身為巨大的PH在前方領路,明明是恐怖的怪物,卻在黑暗中讓人感到安心。
其實按照衛野自己的想法,直接帶上武言逃走是最好的選擇,現在一堆的累贅讓他無法使用他引以為傲的速度,或許很快就有人會追來。但是,武言的話總是在關鍵時刻冒出來——如果丟掉人性,那回到人類社會還有什麼意義呢?
況且一路走來,這些人都是生死與共的同伴,特別是塗興楠,萬萬沒有拋下的道理。
十幾個人在後麵飛速前進,有了這幾次的經驗,所有人都把神經繃緊到極致,用盡全身力氣潛逃,希望能在被發現之前快速逃離。然而,事實總是與願相違。
身後忽然傳來嚎叫,四周的森林裏傳來動物急速奔跑的聲音。
其實能到現在才被發覺已經出乎衛野的意料了。
很快的,當先一隻巨大的PH從森林裏衝出來,堪堪落到衛野麵前。
“走!”幾乎沒有猶豫,衛野抓住了PH的雙臂,朝身後的武言咆哮。武言看著兩隻巨大的獸戰在一起,咬咬牙,忍住心頭湧上來的擔憂,當先朝另一個方向跑去——在上次的逃跑中,由於他被衛野背著,還記得所有的路。
心跳得很快,黑暗的夜裏隻有零星的手電光。武言強忍住回頭的欲望,他很怕自己會忍不住跑回去。但是現在的他是領路人,這是一開始就定好的計劃。如果衛野出戰,他必須擔任起引路人的責任。
他知道身後人的生命、希望都在自己身上,一瞬間感到肩膀特別沉重,重逾千斤。
後麵傳來獸的嘶吼和樹木折斷的聲音,大地因重擊而悶悶作響,天空陰沉一片,黑幕低壓,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會回來嗎?
別想那麼多了……
“衛野會回來嗎?”黑暗中有人開口。
“一定會的。”
塗興楠的聲音低沉有力,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別人,然而武言卻一瞬間感到心安,好像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肯定。
腳步踉踉蹌蹌,身體疲乏至極。武言勸自己不要多想,然而頭腦卻不受控製。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嚎叫。所有人心中均是一顫,紛紛轉頭。
黑暗中有獸的巨大身影急速竄來。
……是誰?
是衛野?還是……
腳步無法移動,心髒瞬間懸起,眾人的目光直直盯著來者方向。
暗夜裏的樹林陰鬱如鬼,獸的呼吸沉重,越來越近。
紅色的瞳孔出現,高大的身體掩隱了半天的月光,卻又那麼高大得令人心安。
他成功了……
那一瞬間,武言忽然有想哭的衝動。
好奇怪,高興也會哭,痛苦也會哭。是不是人類就這麼奇怪?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情有什麼重要的,然而現在,武言卻覺得這種能哭的感覺真好。
那麼,變成了怪物,還會不會哭呢?
它們也會為了某個人,流淚嗎?
紅色的瞳孔盯著他,裏麵安撫的神情讓他心髒一片溫暖。它的身體上覆蓋著密密的毛,指甲又尖又銳,然而他胸腔跳動的心,依然是衛野。
就算變化了形態,他依然是衛野。
“是我。”
開口的一瞬間,所有人的心均落地。武言盯著它,又悲又喜,想叫他的名字,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視線在黑暗裏交錯,那一瞬間他好像明白了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化作一個“走”,轉身又繼續往前方的森林裏快速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