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信命的人。
出生如此,身份如此,選擇的每一條路都是如此。
那一年,我已經沒了多餘的生氣,雖能以人形行走,可不過就是一縷幽魂。
為了這合玄大陸的未來,我選擇苟且偷生,在南帝的安排下,決定前往望淵城。
望淵魂都永不滅,明明隻是一句戲言,可真當輪到自己,我隻覺得萬分落寞。
那無窮無盡的歲月,我將一個人度過,不悲不喜,不離不散。
直到遇見了你。
彼時的你也不過一縷幽魂,明明該魂飛魄散,卻偏生頑強地繼續漂泊。
我隻看了你一眼便料到了你未來的歸宿,我心有不忍,不願將這亂世的責任承擔在如此幼小的幽魂之上。
我轉身要走,第一次不想按照天意而為。
可你卻擋在我的麵前,微弱的魂光閃啊閃,仿佛在說“帶我離開”。
不得不承認,那一刻,我動了惻隱之心。
更多的,卻是自私。
我無法承擔漫長歲月中的獨自等待,所以我想讓望淵城變成陪伴我的一個存在。
我帶了你回去,又帶了更多的幽魂回去。
我將所有人的記憶消除,看著他們重生在此,我覺得很有成就感。
那些在亂世中不能善終的人,那些在過往中無法繼續的人生,在這裏,都有了新的開始。
當然,你是個意外。
我無法消除你的記憶,因為你如此特殊的身份。
可我又不願弱小的你繼續承擔外麵世界的各種紛擾,所以我用心將你撫養,作為一個長者,帶著你慢慢長大。
你一歲的時候學會說話,口中冒出的第一個詞兒,是老頭。
你三歲的時候學會寫字,歪歪扭扭的字跡,紙上隻有兩個字……樓澈。
你五歲的時候一個人外出,說是去玩,卻冒死從山崖邊采了一株花給我。
你七歲的時候跟街邊的小明打了一架,就因為他說他娘想要嫁給我。
你九歲的時候學會了第一支舞,你要我為你伴奏,在那個雨夜,跳了整整一晚。
你十一歲的時候指著本子上的相思二字,問我那是什麼意思。
我想我們的記憶隻能到此為止,我看著你從呀呀囈語的嬰孩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女人,我以為我們可以這樣平靜的生活下去。
可是,我遺漏了朝夕相處會對一個人的改變。
不僅是你,還有我自己。
十三歲的你早已經出落的落落大方,你略施粉黛的臉上,盡是嬌羞跟甜蜜。
你捧著熬了一宿趕製出來的紅裳站在我的麵前,問,能不能嫁給我。
那一刻,我忽然很後悔。
不該帶你回來,不該與你親近,不該看著你成長,更不該,為你心動。
我想我終究是個懦夫,因為事到如今,我仍舊遵循著命運輪軌的設定。
所以我違背了自己的內心,隻起身將大掌按在你的頭上。
“紅殊,我是把你當女兒的。”
我看著你的笑容漸漸從臉上消失,澄澈的眸子裏蘊出的冷氣讓人心寒。
我明明早已支撐不住卻仍舊保持笑意,直到你甩開我的手,直到你低泣離去。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混蛋。
什麼女兒,從將你帶來望淵城的那一刻起,你不僅是整座城的支柱,更是我的精神寄托。
我從未將你當做女兒,我把你,當成是我心愛的姑娘。
感情是從何時開始早已無法追溯,我隻知道,我願意每一天陪著你,聽著你喋喋不休,瞧著你笑容滿滿。
那樣的日子我才覺得是日子,我想就這樣繼續下去,可是,我卻親手把它打碎了。
從那天以後,你不再纏著我,即便瞧見了,多也是繞道走。
你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虛偽,那張假麵是我親手給你戴上的,我從未想過一朝一日會再也看不到你真正的笑容。
樓府的人都覺得奇怪,直到有一天遲素跟我說,她問了你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我不想讓他為難。”
短短的九個字,卻像一把尖刀,狠狠戳在了我的心上。
我到底在幹什麼,說好了要珍惜你,說好了要照顧你,可最後傷你至深的人,也是我。
即便到現在你也沒有怪我,反而設身處地為我著想。
不肯我為難,不肯我難受。
紅殊啊紅殊,欠你的這些罪孽,我怕是還不起了。
所以我做了這輩子最錯的一個決定……徹底將你從身邊推開,再也不見。
我看著你在城中擴張自己的勢力,看著你一點點建立起紅莊,看著你成為他們口中的紅顏禍水。
人人都說,紅莊的紅殊姑娘是個厲害人物,一個眼神兒就能勾得男人們乖乖聽話,是天生的賤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