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弘仁孝謙謹,頗不似武氏狡檜,每見武氏專擅,略加譏諫,遂忤母意。蕭淑妃生有二女,一為義陽公主,一為宣城公主,因母得罪,被幽掖庭,年齡逾三十外,尚未遣嫁。弘代為悱惻,申請下降。武氏大為怫意,即將二公主分配衛士。高宗取裴居道女為太子妃,裴女頗盡婦道,武氏不悅,太子也把裴女白眼相待。上元二年初夏,太子弘從高宗幸合璧宮,由武氏親賜酒食,弘以誼關母子,當無他意,當即醉酒飽德,臨行時尚不覺痛苦,及隨駕入宮,才覺腹中膨脹,服藥無效,呻吟了好幾日,竟爾死了,年隻二十四歲。親生子尚且毒死,遑論別人?高宗本異常鍾愛,陡遭此變,幾乎痛不欲生,經侍臣多方勸慰,才行止哀。所有喪葬製度,竟許用天子禮,諡為孝敬皇帝。太子死諡皇帝,也是從古未有。禦製睿德紀,刻石陵側太子妃裴氏,痛失所天,更因武氏常加虐待,免不得悲懼兼並。自古有道“憂能致疾”,婦女更且加甚。弘死後才及年餘,這裴氏已懨懨成病,變成了一個癆損症,拖延床褥,好幾月也入鬼門。還是死得清脫。高宗複命以後禮治喪,諡她為哀皇後。太子弘有弟三人,一名賢,一名哲,一名旦,皆武氏所出。賢容止端重,恣性聰敏,少時讀書,過目不忘,曾受封為雍王,高宗亦頗愛寵,因弘已病故,乃令賢繼立。
甫經二年,高宗又下詔改元,易儀鳳為調露,偕武氏巡幸東都,命太子賢監國。原來武氏害死後妃,雖得一時快誌,心下也覺不安,往往夢寐時間,見二人被發瀝血,狀甚可怖,後來疑上加疑,明明醒著,也覺二人站立身旁,因此情虛思避,特在京都東北隅,另造一座蓬萊宮,建築很是華麗,比舊宮宏壯數倍。武氏就此遷居,連高宗也移仗過去,稱故宮為西內,新宮為東內。武氏意為遷地為良,免得冤鬼日來纏擾。哪知這二鬼仍然隨著,不肯相離,這是疑心生暗鬼,並非二鬼有靈。沒奈何召入巫祝,多方禳解。正諫大夫明崇儼,素尚左道,勸武氏別幸東都,定免鬼祟,武氏遂慫恿高宗東幸,高宗怎敢不依?及至東都,果然心神恬適,厲鬼不侵。一住數月,聞太子賢居守長安,處事明審,為世所稱,高宗卻也安心。偏明崇儼密白武氏,謂:“太子福薄,不堪繼體,惟英王哲貌類太宗,相王旦貌當大貴,兩子中擇立一人,方可無虞。”武氏正信任崇儼,遂以為賢不當立,陰生悔意,隻因賢無過可指,勉強容忍,但自撰《孝子傳》、《少陽政範》等書,陸續賜賢,書中暗寓訓斥的意思。賢本是個聰明人物,窺出奧妙,也疑母後別有用心,於是母子間複生嫌隙。越年複改元永隆,高宗與武氏尚在東都,明崇儼有事西歸,途次為盜所殺,左道何故沒用?武氏疑由賢主使,大索盜犯,數月不得。賢時懷惴懼,也起了一片醇酒婦人的思想,征逐聲歌,狎昵廝養。嚐賜戶奴趙道生金帛,由司儀郎韋承慶諫阻,非但不從,反且見斥。承慶遂報知武氏,武氏召太子賢至東都,且遣薛元超、裴炎、高智周三人,往搜東宮,授以密囑。三人承顏希旨,竟至東宮檢查。得皂甲數百具,即作為反證,且誘令道生訐告太子,硬把明崇儼殺死事,加在太子賢身上,說由太子所使,一番冤冤枉枉的鍛煉,竟當做確確鑿鑿的獄詞,武氏遂提出大義滅親四字,擬把賢置諸死地。還是高宗代子乞情,但廢賢為庶人,貸他一死,幽錮別室。未幾又流徙巴州,貶左庶子張大安為普州刺史,竄太子洗馬劉訥言至振州,趙道生等伏誅。小子有詩歎道:
群生誰不顧天倫?況複情兼母子親。
一謫已稀偏再謫,世間無此忍心人。
賢已廢錮,英王哲得立為太子,頒詔大赦,且改次年為開耀元年,惟是時尚有一段外事,不宜從略,容至下回敘明。
觀薛仁貴之敗於吐蕃,其不得為統帥才,更可知矣。若李敬玄則等諸自鄶以下,更不足譏。劉仁軌以私嫌故,特登薦牘,令其僨事而後快,然則仁軌亦固非純臣歟?要之唐當高宗之季,已為由盛趨衰之時代,乾綱不振,陰柔日長,如武氏之加害同宗,種種構陷,已足令人發指,甚且舉二子而殘賊之,天下有忍於其子者,尚足與言人道乎?易牙殺於媚君,管仲謂其不近人情,武氏之忍,過於易牙,而高宗且為所牽製,不敢少違,吾不知武氏何術,竟玩高宗於股掌之上也。外有強虜,內伏女戎,唐室寧尚有豸乎?故知本回文字,實為唐室盛衰之一大樞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