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跟著哈馬都出海捕魚,還是跟著尤素福去海邊叉魚,最令我惋惜的是,他們不論什麼時候捕到螃蟹,都會順手扔回大海。
我告訴他們:“螃蟹是上乘海鮮,吃起來味道絕美。”聽到這話,包括阿卜德拉在內,每個人都驚呆了,臉上出現了一個大大的驚歎號!
有一天清晨,我還沒起床,阿卜德拉匆忙在窗外叫我:“子,快走!尤素福讓我叫你去海邊,他釣到了一條大家夥。”
我一聽,臉也沒顧上洗,提著攝像機一路小跑與阿卜德拉來到海邊。尤素福看見我,有些得意地說:“今早天不亮,我下了魚鉤,結果發現是一條大家夥,你想拍照嗎?”這時,尤素福站在岸邊,雙手吃力地從海裏往外拽繩子,看到他那麼用勁兒,我有些驚訝。什麼魚能讓一個強壯的男人如此費力?過了一會兒,眼前出現了一條足有一米長、一尺半寬、身體扁平的紅魚。看他那興奮勁兒,我真為他感到高興。他告訴我,當地人稱這種魚叫哈勒法特(Xarfat),通常它們喜歡在黑天靠岸,白天遊到海水深處,是一種很機靈的魚,很難上鉤。我以為他會把這條如此難釣的魚帶回家去,或美餐一頓,或換些銀兩,沒想到他竟然操起大刀,一刀剁下了魚頭。除了保留了魚的唇邊,其他部分又扔進了海裏。
這一切令我感到不解,他如此興奮地把這條大魚釣上來,為什麼不吃,又把它扔回海裏?既然不吃,幹嗎還要殺它?
阿卜德拉對我說:“你以為大海裏所有魚都能吃嗎?別看海裏有那麼多種魚,我們能吃的卻很少。有的魚吃了會死的,還有的魚吃了會遭災的。”
“那麼螃蟹、龍蝦、魚翅,也不能吃嗎?”這些都是中國人認定的上乘海鮮啊,可是阿卜德拉卻不知道這些海鮮的英文名字。
我隻好蹲在沙子地上,畫了一隻螃蟹,並用自己的手學著螃蟹向前爬行的樣子,他總算明白了。
“不!不!不能吃,決不能吃。”阿卜德拉和尤素福對著地上的螃蟹直擺手。
“為什麼?”我問。
阿卜德拉很果斷地回答道:“人類是不能吃它的。”
“不能吃?這是中國人飯桌上最好的海鮮了,很貴!告訴他們,誰抓到螃蟹、大蝦統統給我,我付錢。”我說。
當阿卜德拉把我說的話翻譯給尤素福之後,盡管他答應了,但從他那緊鎖眉頭的表情上看,他對我吃螃蟹、蝦的欲望無法理解,更不可置信。
過了兩天,尤素福一大早來到我住的村公所,連比帶劃地說讓我跟他去海邊的漁網中拿螃蟹。幾個村領導聽說我要吃螃蟹,立刻掛了一臉問號。
“子!不!不行!沒有人吃那東西……我們不允許你吃。”村長沙寶克嚴肅起來,生怕我吃了會有危險。
我心說,在這兒守著大海,漁民捕了魚都運到也門去賣錢了,我連個魚尾巴都吃不上。村裏有人養山羊,卻連個賣肉的市場也沒有。來這兒這麼久了,我連個魚肉腥都沾不著,眼下正饞得快盯不住了,這麼好的吃螃蟹機會哪能放過。但我又不得不穩住他們,隻好“答應”他們隻是去拍照。
路過阿卜德拉家,他兩個姐姐說,這小子正睡得香呢,尤素福進去二話沒說,就把他從睡夢中拽了起來。聽我說要跟尤素福去抓螃蟹,他就像聽到晴天打雷似的,總算驚醒了。
“子,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嗨!我是說,也許這兒的螃蟹與中國的不一樣,這裏的螃蟹真的不能吃。”阿卜德拉跟在我身後,睡眼惺忪地一個勁兒地嘮叨。我就像什麼也沒聽見,快步跟在尤素福身後,向海邊走去。其實,我內心很感激他對我的這份擔心。但是,感激與吃螃蟹絕對是兩碼事。而且,他根本無法理解,哪怕隻是一隻蟹腿,在我目前缺油少肉的狀況下,都具有莫大的誘惑。
清晨紅色的陽光灑在藍色的海麵上,襯著天空朵朵白雲,豔麗無比。我跟在尤素福身後,在陽光的照射下,緩慢地趟著海水,來到尤素福撒下的小漁網前。阿卜德拉說,他要用攝像機把我的行為統統記錄下來。我對他開玩笑說:“你這家夥怕是因為我吃了螃蟹一旦死了,好留證據吧?這樣也好,省得你們受牽連。”
他立刻說:“算你說對啦!到時中國使館來人,說我殺了你,我就放給他們看。另外,把你在這兒吃螃蟹拍下來,也是一件新鮮事。”
他說得也有點道理,興許今後提奧人對螃蟹會有新的認識。到那時,一旦人們追究曆史淵源,那就是我這位遠道而來的中國人傳授的。
聽尤素福說,他的漁網是昨天晚上撒在這兒的,早晨天剛蒙蒙亮,他就來這裏把網裏的魚撈走了。剩下的螃蟹因為無法確定我是否真的想要,隻好把我叫來。
我數了一下,漁網裏共有四隻螃蟹,肥碩而又鮮活,這可是最正宗的海鮮。我示意尤素福把它們統統抓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掰開一個個夾著漁網的螃蟹鉗,然後把它們拽出來,裝進了一個事先備好的髒袋子裏,紮上口,遞給我。我說要去他家用水煮了吃,他很高興地帶著我一起回到他家。
當我們把四隻螃蟹放進尤素福家的黑乎乎的鐵鍋裏,加了水,架在三塊石頭支起的爐子上,點燃木柴後,我和尤素福蹲在爐子旁,不停地用草編的鍋蓋扇著剛剛點燃的劈柴。隻見水溫越來越高,螃蟹在鍋裏不斷地蹬腿翻騰。這時,我聽到身後有人發出驚歎聲,回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尤素福的老婆、兒子、孫女、兒媳一堆人早已大大小小齊刷刷地站了一排,咂著嘴,鼓著眼,緊盯著鍋裏漸漸變紅的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