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北南一直被晾在殿外,眼看著女侍們進進出出……
東方泛白時,尉遲華黎匆匆趕到,卻隻見北南像根木樁子一樣杵在殿外,想上前搭話時卻被女官攔住,“尉遲大人,皇上正等著您。”
“哦。”路過嶽北南身側時無奈地瞄了他一眼。
尉遲華黎剛進殿,柳博謠在侍女的陪伴下隨後趕到,見丈夫站在殿外,心裏不免酸了一下,看來是站了整整一夜。揮退侍女,獨自上前站到丈夫身側。
嶽北南側臉看了妻子一眼,本想張嘴說點什麼,此時隻聽到殿內尉遲華黎大喝一聲,一急不免抬腿就要闖進去。
兩旁的女官上前阻攔。
“閃開!”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時候母親不願見他。
“殿下,陛下有令,未宣召者不可進殿。”女官擋在殿門前,見他想硬闖,一時全部跪倒,“請殿下為陛下的龍體著想。”
嶽北南隻好又退回台階下,額頭上的青筋鼓凸著,像是正隱忍著某種巨大的憤怒和氣悶,柳博謠見狀低頭不語,心裏明白現在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既然如此,幹脆什麼也別說。
殿前的侍女一直跪著,他沒讓起,她們自然也不敢起身,畢竟是太子殿下,比不得旁人。
一時間,殿外的氣氛有些冷凝,每個人都將自己的情緒封在肚子裏,或氣氛、或無奈、或擔憂……
此刻,殿內與殿外沒什麼兩樣,尉遲華黎自那一聲大喝之後再沒講話,一徑地瞅著軟榻上的金雲溪,臉色相當冷峻,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金雲溪早已聽得殿外女官攔人的聲音,知道北南也急了,但此刻還不是讓他知道的時候,畢竟阻力越小越容易成行,何況她連華黎這關都不知道能不能過得去,歎息,原來這世上即便求死都不是件易事,“華黎,我知道你很不能理解我,但……”怎麼說呢?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打發?隨便說兩句就能騙過去?”她這一生就從來沒弄懂過她,她跟鍾離的事似乎永遠都是特殊的、讓人難以理解,“生命對你們來說真得就那麼不值錢?”指著欲張口的金雲溪,“聽我講完,我不是不知道顧全大局,但有時候也要考慮一下自己,你從頭想想,我們一開始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們不是菩薩,也做不了觀音聖士,我們都是普通人,或者你與鍾離不同,但咱們開始不就隻是為了好好活下去嗎?為什麼到了最後會變成這樣,大家到像是為了活著而要去送死。”低首,怕自己的情緒過於激動,“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當日就算餓死我也不會回來認識你,也許那樣,咱們活得還開心些,還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各自活下去。”
“……人總是很難選擇什麼時候開始什麼事。”輕咳一聲,“你後悔嗎,認識了我們?”
“……沒有。”
淡笑,“這就是結果,我們痛恨先前的決定,卻又不後悔自己所做得一切,為了一些到頭來虛空的東西拚命,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我們討厭結局,卻不得不承認中間的過程很令人向往。”
“雲溪……別去。”始終不敢抬頭看她,她的意誌從來都是那麼堅定,每每望著她的眼睛就能被她說服。
一陣猛烈的幹咳阻止了金雲溪的回言,尉遲華黎根本顧不上等她回答,趕忙上前替她撫後背,映入眼簾的卻是地上星星點點的血漬……眼睛刷得酸透,這幾年她一直忍受著這種折磨嗎?
直到聞了濃重的藥袋,咳嗽才算緩和下來,金雲溪也才有空抬頭跟她講話,“看到了吧?”拭掉嘴角的殘血,“這就是女人的弱點,精力總是這麼容易耗盡。”示意尉遲華黎扶她起來,“陪我一起看看日出吧,很久沒看了……”
尉遲華黎用力將她托起,兩人繞著大殿往外走,殿外,嶽北南、柳博謠見她們跨出門,均跪地請安,卻隻得了金雲溪一個微笑點頭。
“母親——”嶽北南抬頭想說些什麼。
“一會兒早朝了,回去收拾收拾吧。”金雲溪並沒停下腳步,依舊跟尉遲華黎往外麵走。
嶽北南愣愣地跪在地上,母親真得不打算跟他說了……
兩人的背影慢慢消失於灰色的晨曦中,悄然無聲,安靜地如同當年的落風山一般。
鍾樓已與當年不同,經過了兩次擴建,已是幾十年前的幾倍不止,也更高了,如同南嶽,從一個小小的州城變成了北方的大國,而人們隻知道這其中的變遷,誰又知道其中浸透著多少人的心血、生命?
“好久沒登高望遠了,這感覺真好……”扶著欄杆望向遙遠的地平線,這座鍾樓是金雲溪在位期間唯一兩次下令改建的宮廷建築,這也許是她登基以來所做的唯一一件奢侈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