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司宏拎著自己的行李,低著頭,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門。
看守所的門外,正對著一條筆直的馬路,這馬路倒不長,也就一百來米,馬路兩側栽種著一些一米多高的冬青。
夏末午後的陽光很刺眼,米司宏搖搖頭,啐了一口濃痰,快步向前離開了這個地方。
米司宏是HN開封人,半年之前,因為盜竊而被判入獄六個月。
提起這個米司宏,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幼年時的他,曾經有一個完整和睦的家,他的爺爺奶奶都是老紅軍,在抗戰時期,就參加了革命,他爺爺奶奶結婚之後,一共養育了五個子女。
米司宏的父親是長子,他是長子長孫。童年時期的米司宏,還是一個聽話的乖寶寶,見到他的人,都曾誇他聰明可愛……
後來,“文化革命”開始了。
米司宏的爺爺和奶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被劃成了“*****每天都會被人拉出去遊街批鬥。
那個時期,國家亂了。
滿大街的人都在熱血沸騰的進行著遊行和批鬥,似乎一瞬間,所有的敵人都浮出了水麵……
正常的生活癱瘓了,人們不做工,不生產,不學習,每天卻餓著肚子走出房門,跟隨著“造反派”的頭頭們,肆意衝擊著別人的家門……
米司宏迷茫了,為什麼人們會變成這樣?
直到有一天,年幼的米司宏,看見自己善良膽小的四叔,跪在了爺爺奶奶跟前……
那一年,米司宏的爺爺和奶奶,已經六十多歲了。
米司宏看見他們時,他們正低著頭,站在十字路口,他爺爺奶奶的頭上,分別戴著一個紙糊的帽子,脖子上還掛著一個木牌,這兩位老人被群情激憤的人們逼跪在十字街頭,已經很多次了……
那年冬天的氣溫很低,身著單衣的老人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米繼軍跪倒在父母麵前,伸著手想把他們扶起。
老人搖搖頭,用快要凍僵的嘴顫抖著說道:“打,打,打我耳光。”
“什麼?”米繼軍嚇得跌坐在地上,以為老人已經凍糊塗了。
老人又顫抖的說:“打我,我,我要和你脫離父子關係,不然,你們都會被連累!”
米繼軍呆住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父母為了保全他,卻要讓他這樣做……
也許,隻有經曆過“十年浩劫”的人們才會知道,那個時候的人性,其實已經降低到最低點了。
由於批鬥,多少家庭的父子,母女,甚至夫妻,都反目成仇。
為了自保,又有多少人被迫和他們斷絕了關係……
米繼軍失聲痛哭,善良的他實在是下不了手……
而站在一旁,保持著高昂鬥誌的“造反派”們,開始起哄了:“打他,打他!不徹底劃清界限,你也是********米繼軍內心掙紮著,他的孩子才剛剛出世,正嗷嗷待哺,萬一,自己也被抓去遊街,那沒人照顧的妻兒……
自己的家裏已經沒有糧食了,盡管他們這些“黑五類”的子女,也可以領一些口糧,但誰能知道,他們的下一步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啪”,米繼軍照著自己的臉頰,狠狠的扇了一記耳光,他痛恨自己的無能,卻根本不能阻止老人受苦。
米繼軍舉起手,再要打向自己時,卻被父親用雙手緊緊攥住。
老人眼淚縱橫,用自己的額頭撞向米繼軍的手掌。米繼軍用力撤了幾下手臂,無奈老父親攥得很緊,他也不敢太用力。
老父親抬起頭,指著微紅的額頭說道:“老四不敬父母,我宣布,從今往後,他不再是我的兒子……”
圍觀的眾人相互看了看,手拿標語的雙手也慢慢放了下來,場麵安靜了,隻有米繼軍一個人仍在失聲大哭。
忽然,一個不協調的聲音響起:“米家老四,你搞什麼名堂?你就是這樣劃清界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