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歎了口氣，憂心忡忡，“我懷疑，聖上心中有些打算。”
“史先生指的是什麼打算？”
黃如金聽他這麼一講，忍不住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起來。她原本對大平形勢不太了解，如今記憶漸漸恢複，再加上身在朝廷，難免多方接觸，因此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粗略知覺。
原先她想的是德祿帝有意收服西市的幾個大商，為免巨富壓國，估計首先拿來開刀的就是史萬達，如今聽史萬達一講，她忍不住道，“莫非史先生是覺得，聖上是盯上了京都的商盟？”
京都商盟乃是以史家為首成立的一個商賈聯盟會，很多行業內的規矩和走勢都是由商盟決定的，可以說，隻要史家一句話，大平乃，至整個天下的商業都會有所震動。如今太平盛世，這似乎是好事，然而這股力量實在太過龐大，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當初德祿帝選在西市要辦遊園會的時候，黃如金就隱約往這個方向想過。也難怪史萬達一聞風吹草動，便害怕成這個樣子。
西市是京都的商業中心，也是很多大牌的總部所在，這個地方一貫都和自由，不和國家沾邊，人口混雜，如今要在這裏舉行一場盛會，定然會安插無數兵力進來，事實上，左烈的部署已經基本實施了。黃如金想起那些部署，此刻也忍不住覺得史萬達之憂，不無道理。
史萬達有些沉重地點點頭，“老夫確實是在擔憂這個，因此最近一直十分小心謹慎，大致的意思我也基本向商盟裏的各位同行傳達過了，隻希望能平安度過這一次的遊園會……”
說到這裏，他抬頭又看了一眼黃如金，“不過阿薩裏忽而介入，恐怕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黃大人……您看呢？”
他似乎是在試探，黃如金隻覺得一頭霧水，“您的意思是……”
史萬達看她表情困惑，眼睛一眯，便立刻了然，很快搖了搖頭，放棄了同她的詢問，隻是歎氣道，“既然阿薩裏親自把你送到了史家，看來這一趟渾水，我們史家是淌定了。”
王氏不耐煩在一旁聽著，一看史萬達好像終於說完了，連忙上前將黃如金拉到了自己身邊，道，“哎呀，什麼渾水不渾水的我不管，反正乖媳婦你現在是不能出去了對吧？那幹脆就安安心心在我們府裏住下吧，和睿兒好好相處，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黃如金忍不住又是滿頭黑線。
什麼沒那麼簡單，到底是什麼意思？她還要再問，史萬達卻立刻諱如莫深，不肯再言。
黃如金忍不住想到史睿在聽聞阿薩裏真正身份的那一刻，似乎也是同史萬達此刻的表情一樣，緊緊抿著嘴唇，隨即又故意鬆口一笑，仿佛要掩飾些什麼。若想再從他們口中問出點什麼，已是萬萬不可能。
她很生氣，但也沒有辦法。
她感覺自己仿佛漸漸走進了一張網，最初穿越來的時候，她隻看見了這網上的一根絲，便以為沿著這根絲繼續下去就好，誰知越往裏走，就發現旁邊的分叉越來越多，很多她知道的、不知道的，錯綜複雜的事情都開始漸漸環繞在她身邊——金吾將的生活，遠遠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簡單。
黃如金忍不住猜測各種苗頭和可能性，似乎有那麼一點眉目，但又似乎什麼都很模糊。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漸漸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了。
高處不勝寒。
她很想拆開這個謎團，然而似乎所有人都打算把她蒙在鼓裏。
黃如金隻能假意順從，等待機會。
因為被困在了史府，她這一天晚上理所當然放了廣安園裏沈合秋的場子。
立冬等了很久，都不見人來，沈合秋一場戲唱完，便一直坐在後台裏，臉色不怎麼好。立冬沏了熱茶，沈合秋一直不喝，一晚上跑了無數趟，換到最後，茶水都清淡了，黃如金依舊沒有過來。
沈合秋原本似是憤怒，最後竟有些絕望起來，隻是對著鏡子冷笑，“果真戲子便如窯姐一樣輕賤，到了手，就是塊破布了麼？”
立冬知道沈合秋是在說和田公子的事，聽著覺得心裏很難受，他本想說，田公子不是這樣的人，然而卻沒敢說出口。
田公子是怎樣的人，怎能憑園子裏短短幾場戲的空隙來判斷呢？
老實說，不管是劉管事還是沈老板，或者是他，都不了解田金這個人。
甚至，連是不是真的有田金這個人存在，他都開始有些疑惑了。
夜色漸深，晚春霧氣甚重，入夜之後，空氣便又開始漸漸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