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碰巧的,恰好的(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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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波伏瓦在回憶錄《清算已畢》的開篇部分,提到了一個有趣的問題:生命和機遇之關係。機遇。是的,有時候你不能不想一想機遇這個詞語。當你回首自己的一生時,也許你會感謝它,也許你會抱怨它,因為它在許多時候影響了你的生活,改變了你的人生。

假如沒有遇到薩特,我將會有怎樣的一種人生呢?我說不清楚。

事實上我遇見了他,而且,這是我生活中一樁最重大的事件。

曆經滄桑的波伏瓦,意味深長地感歎道。

機遇特別青睞我,把薩特安排在我生命的軌道上。波伏瓦欣慰無比地感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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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的某一天,青年薩特從電影院裏走出來,望著巴黎夜晚街道上的人與物,一陣惆悵和茫然朝他突襲而來,他發了會兒呆。忽然間,一個詞語,或者說一種思想閃現在他的腦海:偶然性。於是,他趕緊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把這一閃念間誕生的思想記了下來:這個偶然性是存在的。人們能由在電影院和到街道之間的對比裏發現這個偶然性。在電影院沒有偶然性,而退場到街道上正好相反,除了偶然性什麼也沒有。

薩特的這種思想,可能跟他的家世有關。他幼年喪父,從小就跟著母親寄居在外祖父家裏。雖說外祖父很疼愛他,但畢竟不像在自己家那麼自由快樂,母親會時常這樣提醒他:小心點,別太瘋了,這可不是在咱們自己的家呀。他那顆幼小而敏感的心田上,就長出了一株漂蕩不居的浮萍。我從哪裏來?我要到哪裏去?何處才是我真正的家?我為什麼來到了人世間?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有什麼意思呢?這些深刻的哲學問題,一次次找到薩特這個小小少年的頭上。他想過,多次想過,但就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還要再想。後來,他終於想到了這樣一個問題:偶然性。一切都是偶然性的存在,包括自己的生命。

在薩特看來,人生就是一個偶然的事件,許多事情都是很偶然的。說到家,世間的一切存在都是偶然。這是薩特的一種哲學觀念,與他那個關於人的自由意識的哲學觀念有瓜葛。

既然世界是偶然的,存在是偶然的,那麼你要是問他,和波伏瓦的相遇並相愛是不是一種偶然呢,相信薩特會抽著那隻大煙鬥,用那雙雖斜視但很睿智的眼睛望著你,很認真地點點頭,然後就聲情並茂地跟你來一番富於理性的宏論的。

薩特的老前輩,那個同樣在巴黎生活了多年,創造了《人間喜劇》的偉大作家巴爾紮克曾經表達過類似的看法:小說就是要緊緊地抓住偶然性。

或許在薩特看來,人生就像一部長篇小說,而偶然性則成了整部作品中最出彩的章節。

偶然性,的確是薩特哲學中一個十分重要的觀念。同時,也正是這種偶然性,使得薩特的個人生活,尤其是他的感情生活豐富多彩,且意味盎然。

薩特喜歡偶然性這一思想,薩特更喜歡偶然性的生活,尤其是那種偶然性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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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的是,薩特和波伏瓦的相遇,相愛,也是一種偶然性的事件。

用俗話來說,那他們也是碰巧了的。

事實上,薩特和波伏瓦已經用各自的語言形式,表述過此種意思了。

不妨這樣想象一下:薩特和波伏瓦相愛之後,甚至相愛了多年以後,還一定會一次次提起當初他們那偶然性相遇的場景,及其情節。

偶然性如此,即碰巧了是這樣的。如俗語所說,差一點兒就不是這樣了。

在生命的曆程中,在愛情的路途上,你會與誰相遇,在哪裏相遇,這都是一些很偶然的事情。

不是有不少人這樣說過嗎?(很多人)結婚是必然的,而跟誰結婚則是偶然的。婚姻如此,愛情如此,友情如此,生死亦如此,很多故事都是如此。

如果當初在巴黎大學攻讀文學、數學、哲學三個學士學位的波伏瓦,不是為了考取法國哲學教師的資格,而跑到薩特所在的巴黎高師去聽課,正巧與薩特的同窗好友馬耶成了朋友,她還會遇到薩特嗎,薩特還會遇到她波伏瓦嗎?

甚至不妨再如此追問下去:假若薩特和波伏瓦兩個人沒有這種碰巧了的相遇,他們各自的世界又將會是怎樣的呢?他們的人生還會如此精彩而輝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