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伯年吼得嘶聲力竭,本以為簡雲裳聽到這個消息,定會驚駭不已,豈料她壓根沒當回事。
她隨意自在的站著,視線冷血而疏淡,平靜望著托盤裏的自殺工具——一把被折斷的塑料叉子。
片刻之後,漫不經心的抬眸掃過他已經包紮好的手,嘲諷的笑出聲:“割脈應該割手腕上的大動脈,或者脖子。下次再用割手指這種拙劣的把戲,試圖騙過我來,我不介意讓你生不如死!”
說完,鄙夷的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扭頭出了房間。
簡伯年氣的幾乎將牙齒咬碎,憤恨的瞪著已經關閉的房門。
昨天放風時意外見到餘子鶯,聽她說出這個秘密,又見她手腳不能動,他氣得輾轉一夜沒法入睡。
早上趁著吃早餐的機會,他咬牙掰斷塑料的叉子,用盡所有的力氣,在大拇指上弄出個比較深的口子。
可惜,這舉動不僅沒讓簡雲裳動容,反而激起她心底更深的怨恨。
走廊中,等在門外的沈亮見簡雲裳出來,平靜詢問:“小姐要回去?”
簡雲裳搖頭,那雙如墨的黛眉慣性地微蹙,示意他把隔壁的房門打開。
開門的動靜不大,估摸著餘子鶯沒有聽見。簡雲裳邁步進去,隻見她抖著雙手,眼神渾濁的盯著窗外的藍天哼哼。
“在這住著是不是特別舒坦。”隨手搬了張椅子坐到她身邊,簡雲裳皮笑肉不笑的諷刺道:“還是挑撥離間得逞,忍不住幻想簡伯年化身英雄,將你救出去。”
餘子鶯臉上的表情倏然凝固,雙瞳見鬼一般慢慢睜大,身子也簌簌地發起抖來。緊接著,蒼白的雙唇一張,淒厲的尖叫,瞬間在病房裏不斷回旋。
簡雲裳好整以暇的看著她,隨意揚手撩開額前的劉海。
不過習慣性的一個動作,卻再度嚇得餘子鶯尖叫連連,魂飛魄散的起身逃竄:“救命啊!”
可惜她的手腳被打斷後,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這一動瞬間連人帶椅摔了出去。
嘩啦啦一陣巨響之後,她狼狽的被輪椅壓在地上,顫抖蜷縮的手指勉強的指著簡雲裳,嘴唇哆嗦的想要說什麼,卻是發不出半點聲音。
簡雲裳眼神戲謔,眸中涼得沒有一絲的溫度,勾唇笑開:“怕了?那還要不要當我親媽。”
此話一出,餘子鶯的身子便是一僵,全身冰涼大汗涔涔,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驚恐的發出喃喃聲:“不是我說的,不是我……不是我……。”
簡雲裳淡淡的盯著她,明亮潤澤的眸子,瞬間冷了下去,越來越冷,暴虐漸起。
“不是啊。”漫不經心的語調寒風一般刮過,緊跟著冷冷吩咐門口的保鏢:“到外麵去等著。”
保鏢點頭出去,並禮貌的帶上房門。
簡雲裳起身,悠閑的背著手,走到和簡伯年房間相連的隔牆前,徐徐打開窗簾。
“你說,我這會把你的小情人,叫過來陪你尋歡一場,簡伯年在那邊會是什麼反應。”
她說這話時,語氣極淡,平常的調子和聊天無甚區別。
然而餘子鶯卻駭然的癱了下去,嗓音哆嗦的求饒:“我知道錯了,大小姐求你放過吧……”
“大小姐?”簡雲裳聽著這三個字,忍不住再次嘲諷的笑出聲:“我在你眼中,不一直是野種、賤人、小蹄子嗎,怎麼成大小姐了。”
餘子鶯閉著眼睛,身體抖得更加厲害。
少頃,她費力的從輪椅底下爬出來,哆哆嗦嗦的跪著,磕頭如搗蒜的哀求。
簡雲裳充耳不聞,沒什麼情緒的拿眼望著窗戶對麵。
通透明亮的玻璃窗前,簡伯年怒眼圓睜,目光裏透著傷心、失望、無奈,還有一絲凶狠而淩厲的怨懟。
簡雲裳嘲弄的眨了眼,從容轉身。
母親若在天有靈,必定後悔當初怎會迷了心竅,嫁給這麼一個一心幾用的渣男。
從餘子鶯的房間出來,距離和鄭副局長碰頭的時間還早,路過陳永民房間時,她略一沉吟,推門進去。
一個多月不見,陳永民蒼老了不少。布滿皺紋和老年斑的臉,看起來死氣沉沉。
簡雲裳也不說話,自己拉開張椅子坐下,閑適的翹著二郎腿循著他的視線望去。
金色的陽光,透過白色的紗簾灑入房間,在橡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一陣微風吹過,隱約露出一角的窗外,綠草茵茵,頗有些年頭的古樹,也已長出繁茂的新枝,到處生機盎然。
陳永民興許是有感而發,又或者是懼於簡雲裳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壓迫感,顫巍巍開口:“大小姐,鄙人所知曉的內情,從不曾有半點隱瞞。”
“陳科當真這麼想?”簡雲裳神色難辨的視線,淡淡停在窗外的某個點上,輕笑:“我記得您兒媳婦的預產期,似乎是6月底。”
話落,氣氛一下子冷到極致。
“你……”陳永民臉色變了變,暮然瞪大雙眼,滿臉驚駭,一副驚嚇過度的反應:“大小姐,我真的沒有任何隱瞞,您高抬貴手,饒了我們一家吧。”
簡雲裳反應平平的站起身,眼底染上一抹陰鶩,一直勾著笑意的唇角,慢慢的凝結:“餘子鶯現在住在你的對麵,手腳剛斷。你說,是剛出生的嬰兒丟了比較痛,還是打斷手腳比較痛。”
陳永民撲通一聲跪下,卑微的垂著腦袋,嗓音裏透著深深的絕望:“我隻知道,你母親出事當天,去養護中心提車的,和車禍中當場死亡的不是同一個人。”
老東西果然是得嚇一次,吐一點消息。
煩躁斂眉,簡雲裳沉默走到房門後頓住,似笑非笑的提醒:“陳科,您老膝下無子,隻有二女。”
陳永民壓下心中的不甘與屈辱,顫抖抬起手,惡狠狠的指著她的鼻子:“你……”
“我好得很,謝謝陳科的關心。”銀鈴般的笑聲,鬼魅響起,轉瞬即被厚重的房門隔絕在外。
簡雲裳聽在門外聽了幾秒,慢條斯理的撫平裙子上的皺褶,淡然望向沈亮:“回市區,皇朝大酒店。”
沈亮頷首,挺直的後背一轉,步伐從容的走在前麵。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不緊不慢的跟著。
下到樓下,陽光溫煦又刺眼。簡雲裳抬手遮到額前,沉下嗓音突然說:“編號5587,稍息立正站好!”
沈亮脊背一僵,臉上的驚慌一閃而過,轉瞬恢複如常。
徐徐轉過身,嗓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淡漠:“小姐方才在說什麼。”
簡雲裳垂下手臂,陽光立即將她的臉照得白皙透亮,兩頰隱約浮上一抹淡粉的顏色,似笑非笑的望著他,沒說話。
喊出他警號的瞬間,挺拔剛毅的身影,明顯僵了僵。她看得仔細,隻是不想當場去點破。
誘捕趙子敬當晚,墨珍被那鬼佬攻擊刹那,當時在場的如果不是他,也會做出同樣的反應。然而眼神卻未必會充滿愛憐、還有無盡的擔憂。
並且,那樣溫柔又克製的眼神,隻有愛過的人才會有。
想著,腦海裏不合時宜的浮起蔣牧塵的臉,簡雲裳心底一怔,快步越過他先行上了車。
——
皇朝大酒店距離簡氏總部相當的遠,從西山回去,過了市區之後,又往東郊的高新區,開了近半個小時才到。
是一家新建成投入使用,才不過一年的超六星級酒店。一至六層設酒店的大堂、咖啡吧、宴會廳等,六層之後是四棟高度相仿的牽手樓。
全土豪金的幕牆玻璃,使得整個酒店的外觀,看起來金光閃閃。從遠處望去,十足一隻倒立過來的,金色的四腳凳子。
簡雲裳稍稍檢查好妝容,和沈亮幾乎同時下車。
耀眼的陽光經金色的幕牆反射,層層疊疊的投灑下,大理石鋪就的停車場地麵,波光粼粼。
人走在上麵,會恍惚有種,置身於高科技電影中,踏入星際通道的的炫目感。
斑駁的光影中,她揚起自信而從容的微笑,昂首進入大堂。
來之前,她已經在a座頂層的魯菜館,定好了豪華雅間。
皇朝酒店的名字,能在京都叫得上名,說起來還是因為開在頂層的四家餐館。
能彙集東西南北,四方菜係館子的街道有大把,但同時又正好占了,相鄰的四棟樓頂層的,這種奇觀還是比較少見。
從電梯裏出來,迎麵即是一堵造型逼真,手藝精巧的母親河浮雕牆,深厚的文化底蘊氣息,撲麵而來。
簡雲裳淡然的掃了一眼,徑自跟著谘客去了雅間。進去時鄭副局長還沒到,她坐了一會閑著無聊,隨手拿了平板上網,進入京都住建局的網站。
局長姓王,底下有三個副局,鄭瑞昶是其中之一。
“篤篤篤……”簡雲裳的思緒,被敲門聲打斷,又聽門外傳來服務生的說話聲:“簡總裁,您的客人到了。”
“進來吧!”幹脆的應了一聲,起身迎到門側。
進來的男人40歲上下,比她略高出半個頭的身高。方臉寬額,濃眉大眼,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無形中消弱了粗狂之感。
簡雲裳飛快打量完畢,微笑著優雅伸出右手:“鄭局您好,我是簡氏的簡雲裳。”
“想不到新的簡總裁,比起前任的簡總裁還要年輕。”鄭瑞昶禮貌的笑笑,掩在鏡片後的眼睛,不住的望向她秀美的鎖骨。
感覺到對方手上的力道加重,簡雲裳打著哈哈敷衍兩句,不動聲色的抽出手。
鄭瑞昶升任住建局副局長,不過是這一兩個月的事,聽他剛才的意思,似乎跟簡薇薇很熟。簡雲裳暗自分析一番,麵色如常的叫來服務生點菜。
“鄭局您先請。”接過菜單,她禮貌的遞了過去。
誰知對方手竟直接將她的手握住,笑容透著幾分下流的說:“簡總裁是聰明人,貴公司榮河家項目的報建資料,並不符合市裏的提出的報建要求。”
簡雲裳也笑,素手敏捷自他掌中抽出,反手一揚,對方的眼鏡飛出老遠,臉上亦留下清晰的五指印。
漫不經心的看著他猙獰的模樣,不帶半分喜怒的嗓音,清冷響起:“不好意思,方才鄭局臉上飛過蒼蠅,一時情急還望海涵。”
鄭瑞昶碰了一鼻子灰,當下按捺住火氣,沒有立即發作。
令人惡心透頂的插曲,讓簡雲裳臉上的笑意,刹那間全部收斂。抽出隨身帶來的報建資料,重重往桌子上一擺,說:“鄭局也是聰明人,不妨明示一下,那些資料不符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