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日暮途窮寄身異域 水流花謝撒手塵寰(3 / 3)

中原板蕩,明社為墟,僅存思明州一塊土,為四海所屬望,遺民所依歸。殿下奈何棄此十萬生靈,而與紅毛夷爭海島乎?且苟安一隅,將來金廈兩門,亦不可守。古人雲:“寧進一寸死,毋退一尺生。”惟殿下實圖利之!

原來閩海中有一大島,名叫台灣,直長二千五百裏,橫闊五百裏,倒是一個海外桃源。成功父芝龍為海盜時,曾恃此島為出沒地,芝龍入降,此島為荷蘭人所據。荷蘭向稱紅毛夷,在島中寄泊市舶,並築土城數十處,屯住僑民。成功自江南敗歸,以進取無成,謀奪台灣為窟穴。適清靖南王耿繼茂,自廣東移鎮閩地,與將軍達素,總督李率泰,分出漳州同安,合攻廈門,被成功一鼓擊退。回應前文。成功遂移師往台灣。巧值潮漲風順,麾艦進鹿耳門,荷人倉促難支,遂與成功議和,願即遷讓。荷人已去,成功遂入居台灣,與金廈作為犄角。獨這張煌言恐他無誌恢複,因作書相勸。待了多日,不見回音,乃浮海至台州,到南田島停泊,入居島中,暫且慢表。

再說吳三桂留守雲南,本沒有什麼大事,可以安穩度日,他偏欲翦滅明宗,上了一本奏章,這奏叫作“三患二難疏”。他說:“李定國、白文選等,托名擁戴,引著潰眾,肆擾邊境,患在門戶;土司易被煽惑,偏地蜂起,患在肘腋;投誠將士,或係念故明,邊聞有警,攜貳乘機,患在腠理;這便叫作三患。”又說:“滇中米糧騰踴,輸挽絡繹,在需資,養兵難,安民亦難,這便叫作二難。”總結是:“當及時進剿,淨盡根株,方得一勞永逸”等語。順治帝因中原混一,已存一厭世心,不欲再勞兵眾,清不欲除永曆,偏這三桂硬要出頭,真正可殺!覽了此奏,猶在遲疑。朝上一班大臣,都讚成三桂議論,乃命內大臣愛星阿為定西將軍,赴滇會剿。愛星阿到滇後,與三桂進兵木邦,擒住白文選,直入緬境。一麵傳諭緬酋,索獻桂王,一麵飛報捷音。

順治帝得此捷奏,料知大功告成,已在旦夕,悠然遠念,有心高蹈。隻是宮中有位董鄂妃,乃是南中漢人,被虜北去,沒入宮內,順治帝見他身材窈窕,秀外慧中,竟把他格外寵幸,封為貴妃。“回頭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少年天子,未免多情,為此一縷絲牽,未忍遽辭塵網。這老天偏要成全順治帝初誌,竟降了二豎下來,陪著董妃左右。從此董妃日漸瘦弱,一病不起,膏肓成痼,藥石無靈,可憐一朵嬌花,竟與流水同逝。順治帝十分悲痛,輟朝五日,特諭禮部,略稱:“皇貴氏董鄂妃薨逝,奉聖母皇太後懿旨,宜追封為皇後,以示褒崇。朕仰承慈諭,用特追封,加以諡號,諡曰孝獻莊和至德宣仁端敬皇後。”順治帝頗稱英武,隻廢後寵妃兩大案,為一生缺憾。禮部奉旨,辦理喪葬事宜,自必格外從豐,無庸細說。這是順治十七年仲秋事。梧桐葉落,翡翠衾寒,轉眼間霜雪連天,益增忉怛。順治帝經此慘事,益看破世情,遂於次年正月,脫離塵世,隻留重詔一紙,傳出宮中。詔曰:

太祖太宗創垂基業,所關至重,無良儲嗣,不可久虛。朕子玄燁,傳民所生,八歲歧疑穎慧,克承宗祧,茲立為皇太子,即遵典製,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即皇帝位。特命內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鼇拜為輔臣。伊等皆勳舊重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矢忠藎,保翊衝主,佐理政務,布告中外,鹹使聞知。

此詔一傳,各王大臣非常驚疑,都說昨日早朝,皇上康健如恒,怎麼今日會晏起駕來?且遺詔上麵,亦並沒有說起病源,正是奇怪得很。當下照例哭臨,輔政四大臣,及信郡王鐸尼、大學士洪承疇等,奉了八齡的新主,即帝位於太和殿,這便是皇三子玄燁嗣位。擬定年號叫康熙,次年改元,尊為清聖祖仁皇帝。後人有清涼山讚佛詩,相傳是詠清世祖事,其詩道:

雙成明靚影徘徊,玉作屏風壁作台。

薤露雕殘千裏草,清涼山下六龍來。

詩中有雙成及千裏草字樣,是暗指董鄂妃。清涼山是五台山上一峰,是暗指世祖出家。小子也不能辨別真假,隻好作為疑案。順治朝事已終,下回開篇,要說康熙朝了。

翦滅明宗之策,屍之者洪承疇,成之者吳三桂。二人舊為明臣,何無香火情乃爾?清世祖頗稱知足,本欲留片土以存明祀,而洪吳二臣,先後慫恿,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其初心固堪共諒也。厥後中原大定,敝履尊榮,借過眼之曇花,證前途之覺果,斯正所謂大解脫者。明眼人瀏覽本章,應知所褒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