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春天。
土地似乎長了一身綠色的絨毛，沉默地在湛藍的蒼穹下蟄伏著，仿佛是一隻熟睡的巨大怪獸，安詳而充滿生機。
一層薄薄的土層下，是成千成萬的森然枯骨。走在土地上時，常常能感受到腳下的凹凸不平，好像是靈魂在控訴著誰，或者什麼。
千離葬越來越頻繁地來找湛箜塵，幾乎每次都待很久，而且不再控製別人對他身形和聲音的感知限製。雖然理由是閑的無聊，但湛箜塵總覺得他是在故意刺激未殣骸。
這天湛箜塵在回答了一個千離葬的問題後，問他：“你的一絲魂魄為什麼會出現在熵晏閣裏？”
“呃，這個問題很複雜，牽扯了一個對你們焚湮山甚至仙界來說很重大的事件。你連熵晏都不了解，現在還沒資格問呢。”千離葬擺出了一個有點嘲諷的表情，不知是在嘲笑焚湮山還是湛箜塵。
“我都見過他了還沒資格麼……”湛箜塵嘟囔了一句。
“你見過？！什麼時候？在哪？”千離葬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在參悟借魂決的時候。那裏麵的空間展現的是洪荒之戰的戰場，他就跪在好多屍體之間……嗯，肢體特別僵。”
“嘿，那就有意思了。”千離葬的表情有點期待，又有點激動，“熵晏變成那樣，其實是被仙皇打的。”他看著湛箜塵一臉驚愕，說：“你別問，聽我說。熵晏本是仙界的奇才，但是他愛上了魂界尊卿，後來被尊卿害得心神入了魔。在洪荒之戰中，他對尊卿的愛成為仙界取勝的絆腳石，於是仙皇一怒之下戒了他的愛貪癡三欲和喜樂兩情，廢了他全部功力，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賜予他不死之身，關進焚湮山的一座鎖妖閣中。熵晏在鎖妖閣裏對仙界的怨氣怒氣日益深重，最後他讓閣裏所有邪妖分食了他的軀體，邪妖們帶著無比強烈的怨恨企圖衝出鎖妖閣，湮無瀾他們就死命抵擋。正好這時候我死了，這些殺千刀的分出我的一點靈魂來壓製鎖妖閣，我也順勢寄居在湮無瀾身體裏沉睡咯。”千離葬本來已經說完了，但是見湛箜塵聽得入迷，他自己也正好說得起興，就繼續說起來，“接下來就當我給你講故事好啦。雖然我的靈魂在沉睡，但是靈智和五識沒有關閉，所以我知道這一段曆史。當時我的那一點魂魄除了鎮妖之外雖然還有大量的法力，但是如果沒有補給的話總有一天會枯竭。於是湮無瀾就想了一個損招——你應該也猜到了，就是讓每屆焚湮山的新弟子進去，表麵上是修煉，其實是讓一部分人被邪妖附體，通過自爆的方式把他們的精神以及法力抽出來，用以補充我靈魂的能量。這個鎖妖閣，自然就是現在的熵晏閣；而這段曆史，就被仙界美化成了你之前知道的那樣。”
湛箜塵聽了這一席話，心中已是驚訝萬分。他開始明白，所謂三界，並沒有好壞之分，有的隻是不同的立場。看似純潔善美的仙界，也可以為了名譽和利益做出極不光彩之事。人神魔三界，在本質上其實是一樣的。但是他不明白，這三界是怎樣形成這種對立的立場的呢？
“湛箜塵，你的靈魂，真是出乎意料的平和呢。”千離葬突然有些意味深長地說。
“為什麼這麼說？”
“舉個例子吧，當我的靈魂在湮無瀾身體裏沉睡時，他的靈魂還能容忍我並且和我有了一些契合度。但是近期，這種契合度在逐漸消失，也就是說，他的靈魂開始排斥我了。”千離葬頓了頓，說，“一般來說，契合度消失是很正常的，但是你的靈魂，至今都沒有對未殣骸的靈魂產生排斥和抵觸吧？”
湛箜塵點點頭。他一直以為是未殣骸的靈魂占用著他的身體，追根究底原來是他的靈魂並不排斥未殣骸的靈魂。
突然地上爬動著很多隻蟲子，天上也有許多鳥飛來飛去。遠處的地平線上，有一層灰蒙蒙的霧氣在湧動。
一陣風刮過，帶來一陣青草混合著泥土的味道。
“呦，魂界和妖界主動攻來了，”千離葬饒有興趣地說，“似乎魔界也有人來了哦。”
湛箜塵恐懼而驚愕的瞪大了眼睛——魔界！那裏的每個魔都有媲美仙皇的力量啊！難道他們就這麼想覆滅仙界麼？
“你怕什麼，你們仙界不是也搬來了神界的救兵麼。”
這場戰鬥……不知又要死多少人呢，湛箜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