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趙晉飛發了一條短信,說:「喂,哈爾濱留一個雙人房給我。」
趙晉飛知道他們一群狐朋狗友裏路鋆能問的都問了,都沒找到同行的人,於是這會兒直接一個電話打過來,問:“你找誰了?”
路鋆隨口回答:“三哥啊。”
“放屁!三哥親口跟我說的沒空。”趙晉飛一個人嘀咕了半天,然後幡然醒悟,“……我操,你真搞上他了?……那你應該讓我定大床房啊?這麼扭捏矜持,不是你的啊……”
路鋆根本沒聽他囉嗦,放下電話跟孟煥之打字聊天。
按照計劃,機票和酒店都是趙晉飛來找,出行計劃之類的攻略一概沒有。路鋆的概念裏,就不存在旅行計劃這樣的東西,向來都是走到哪裏算哪裏,天生的冒險家。在這一點上,孟煥之和他不同,他愛做縝密計劃,合理規劃每一天的路線,對景點選擇也頗具心得,總能在人山人海的景區之外,找到另一片廣闊天地。
六個人在天平路上找了一家出名的本幫菜小餐館邊吃邊聊,路鋆往自己碗裏夾著糯米紅棗,一邊說要是人人都像孟煥之這樣,在出行之前做盡功課,那旅途上豈不是一點驚喜都沒有了?
孟煥之也不反駁,隻是看他夾不到菜的時候,把那碟糯米紅棗轉回到他麵前。
路鋆歪過頭看看他,好像是奇怪他怎麼知道自己想吃哪個菜。孟煥之沒說什麼,隻是跟著路鋆後麵,往自己碗裏也夾了一個紅棗,然後說:“這個還蠻好吃的。”
筷子女朋友接話說:“我也喜歡吃這個!溫熱的軟糯米,塞在紅棗裏,然後取名叫心太軟,我覺得還蠻有意思的。”
雖說本幫菜菜式五花八門,但卻始終緊扣著上海人嗜甜嗜糯米的口味。這一桌上,估計也隻有伍嘉文這個北京姑娘不愛吃甜口的菜了。
一頓飯吃完,筷子先送他女朋友回家,趙晉飛開著車,說順道送孟煥之和路鋆回家。其實他們一個在徐彙,一個在閘北,和住在長寧的趙晉飛根本就不順路了。孟煥之本想拒絕,但話還沒說出口,就已經被趙晉飛推進了車廂。
晚上九點多的延安路高架,已經不見高峰期的茫茫車海,一路開下去順暢地很。
伍嘉文坐在副駕駛座上,偶爾也提醒趙晉飛兩句,讓他油門悠著點。
後麵的車窗原本開著半扇,孟煥之歪著頭靠在床邊,看高架路上盞盞路燈飛速倒退。昏暗的光線隻剪出他的半邊輪廓,高鼻梁直挺。路鋆也隻默默看著自己這邊的夜色,一時間車上四個人都沉默著,有人開車,有人看路,有人想著各自的心事。
直到路鋆在倒灌進來的夜風裏咳了一聲,寂靜才被打破。
孟煥之身體一動沒動,依舊那麼靠著,手卻伸過去把窗戶關上了。
“不冷。”路鋆側身看了一眼身邊的人。車上打足了暖氣,確實不覺得冷,反而有點太悶。
“……開著吧,悶。”他又說。
孟煥之等了片刻,眼睛也沒眨一下,隻是吸了吸鼻子,然後很聽話地打開了窗戶,隻露了一條縫。
路鋆忽然覺得這一刻的孟煥之,有點像他的那些照片了。
原來他就是那碟棗。
伍嘉文聽到突兀的對話,有些莫名地望了一眼後視鏡裏的那兩個人。
她沒聽懂,但卻感覺到熟悉。她想起趙晉飛那時候第一次帶她去見朋友,那天她來例假,疼得臉有點發白,但她沒吭聲,看到一群人鬧得正高興,她不想掃大家的興,所以在朋友麵前給足趙晉飛麵子。但她的酒剛拿起來,就被趙晉飛接過來了,他私底下讓服務生上了一杯熱牛奶,然後自己連罰三杯。她沒說,但他都懂,別看他平時混在朋友中間傻得像個二缺,但心思卻細。
伍嘉文那次回去之後,靠著趙晉飛懷裏說:“哎,你知道你們上海男人跟北京男人哪不一樣嗎?”
趙晉飛傻笑:“怎麼,你又想說什麼?別一找到機會就打擊報複我們上海男人,說來說去還不是老三樣:小心眼,斤斤計較,不夠爺們?地域歧視!上海男人怎麼啦?你摸著良心說,我給你丟臉了嘛?”
那次看他裝作一副義憤填殷的樣子,伍嘉文笑了,本來想說的也沒說。有的東西,說出來就矯情了,你懂,他也懂,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