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鋆笑臉盈盈,將突然出現在自己公司的孟煥之帶到會客室,親自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麵前。
“你稍等一下,已經叫人去拿了。”
孟煥之黑著臉點了點頭,伸手接過水握在手裏,以不會打翻的程度捏著軟軟的一次性紙杯。一邊捏,一邊偷偷打量眼前的這個人:窄版的深色休閑襯衫穿在他身上很精神,合身的褲子幾乎包著腿;不論是特意打理過的發型,還是腳上的尖頭牛角皮鞋,都很符合公關這一行的審美標準。路鋆的身材和輪廓在印象中已然有些模糊,現在看起來,似乎比記憶中還要修長些。
看得出來,他應該過得不錯,工作中如此精神煥發,生活裏應該也是積極健康,神采奕奕吧。孟煥之也確實沒有猜錯,路鋆現在確實過得很好。五天工作,兩天休閑,每周都有固定的運動時間,遊泳或是做有氧運動,周末也還是會約上三兩朋友適當小酌兩杯。
看對方一直沉默,路鋆語氣輕快地開口:“對了,怎麼是你過來?你在壹周工作?”
“不是,那個攝影是我朋友。這兩天有活,出差了,讓我幫忙跑一趟。”
“原來是這樣,真巧啊。”路鋆笑著回應。
這是孟煥之今天的第一句話,不論是說話的語調,還是說話時的神情,都和以前一模一樣。這種熟稔,一下子讓路鋆有種穿越時光的錯覺。他想,這個人怎麼還是這樣,一點都沒有長進,什麼時候都這樣板著臉,說話也沒個長句,總是幾個字幾個字聽不出語調地往外蹦。這樣的場合,好歹也對別人笑一笑啊,哪怕是假客氣一下也好呢?
小小的一間會客室,一時間又沒了聲音。孟煥之拿起水喝了一口,溫的,和自己早上用來過藥的水差不多溫度。
都說初春時節的天氣忽冷忽熱,最容易感冒,還真的是。他一個星期前就有些輕微傷風,沒留意,結果到現在還沒好。
明明沒說什麼話,卻覺得口渴。孟煥之微微吸了吸不通暢的鼻子,又喝起水來。喝光之後,他看到路鋆站在會客室的窗邊,開了半扇,問他:“還要嗎,水?”
“好啊,謝謝。”於是,他好像也變得客氣起來了。
他其實想說,他隻是有點傷風而已,不是鼻過敏,他的過敏已經好了。但他想說的話實在太多,一張口隻能先問自己最關心的,“什麼時候回來的?”
路鋆兩手插著口袋,隨意地靠在會客室的牆邊思考,“上個月回來的,剛剛一個月吧?哦,一個月多了。”
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路鋆從同事手裏接過那個攝影包,說了聲謝謝後,放到桌前,“應該就是這個了,你看一下吧。”
孟煥之沒有打開,隻是順勢背到肩上,然後站起來。
“那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不陪了,我後麵還有個會。”路鋆話說得著急,臉上卻帶上笑,語氣溫和,說完還不忘叮囑身邊的同事,“幫我送孟先生出去。”
然後孟煥之就這麼走了。
回到辦公室的那一刻,路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一年前他回香港前,在音樂學院門口接到孟煥之的電話,險些挪不開腳步;一年後的今天,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麼好的心情,除了電梯打開那一秒心裏的那一聲咯噔,其餘時間全程陪笑,輕鬆無比。
人畢竟是會成長的。
當晚,路鋆拿著兩張客戶贈送的電影票,在川流不息的南京西路街頭等趙晉飛。
做IMAX項目的好處就是,偶爾會有這樣的免費電影看,如果不是這部剛剛上映不久的《2012》讓趙晉飛期待了很久,外加他一副抱大腿要死要活地說女朋友不在身邊的男人有多寂寞,路鋆絕不會想到跟他來看電影。
知道他一如既往愛遲到,路鋆跟他講電影七點五十開始。
八點,趙晉飛停了車,嬉皮笑臉地出現,“……出來晚了,快進去吧,現在肯定還在放廣告!”
路鋆瞥他一眼,“還有五分鍾才進場,我去買水。”
趙晉飛低頭看看電影票,時間:八點十五分,“……我操,要是收到超速罰單你給我付嗎?”
他們認識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單獨出來看過電影。或許看電影本身就不是兩個關係純潔的哥們兒之間應該幹的事,這就像兩個硬漢相約一起公園野餐一樣詭異,但他和趙晉飛卻來了。路鋆在內心說服自己,這其實沒什麼,這就像以前他和孟煥之看電影一樣……一樣純潔。如果趙晉飛能聽到路鋆此時的內心聲音,他一定會一臉驚恐地扭過頭,然後陰陽怪氣地問:你是想把你和孟煥之的關係總結為純潔的友情嗎?幫幫忙噢儂!?
這部鴻篇巨製的電影講述了世界末日來臨之前,人們憑借著互愛以及對生命的尊重逃過浩劫的故事。火山爆發、強烈地震、海嘯、洛城淪陷……比情節本身更具災難性的,是跟趙晉飛出來看電影這件事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