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亭內,李莫憂歇了琴聲,和李莫愁一起雙雙走來迎住了鄭佩雲姑嫂。
李莫愁執了鄭佩雲的手,麵帶難過之色:“佩雲,堅強些!世子若有什麼,你就是家裏的頂梁柱了,世伯伯母需要你安慰,還有盈盈,她變得這麼柔弱……”
鄭佩雲麵無表情:“我懂的!”
李莫憂扶了許盈盈坐下,殷勤地遞了一杯茶給她:“喝口茶吧,要不吃個果子?你剛才吃那麼少,這樣可不行,再難過也得多吃點東西,身體要緊哪!”
鄭佩雲許盈盈姑嫂本來並未表現出什麼,被她姐妹二人這麼一來,許多不知情的認識不認識的命婦貴女便紛紛圍上,七嘴八舌,問長問短,好奇多於關切,姑嫂倆招架不住,李莫憂便主動幫著應付大家,代表鄭氏姑嫂說話,一時間鄭挽瀾傷重不起,生命垂危,許盈盈才新婚不久就要變成寡婦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般四處飛揚,鄰近幾座亭台的女眷們都知道了,就連湖上泛舟或對麵樓閣雅間吟詩閑談的男士們都知曉,紛紛將目光投放過來,同情聲,憐惜聲,概歎聲,徹底擾亂了許盈盈的思緒,引得她更加惶惶不安,心情極度惡劣,以至於幾位剛新婚不久的年輕命婦過來圍住她,想要跟她說幾句寬心話時,她謔然起立,逃一般跑到臨水一麵湘簾邊,以袖掩麵,垂淚飲泣。
她本不想來的,可是公公鄭德陽說不能拂了安王麵子,一定要來,哪怕隻露一露臉也好!
小姑子鄭佩雲陪她來了,她們見到了明珠,她依然純真美麗,依然明珠般閃爍奪目,光彩照人,可是那個時刻想念她的人,生命卻在一點一滴地流失。
當初鄭府決定,不管鄭挽瀾活下來還是死去,都要給他做一門親事,一為衝喜,或可改變他命運;一為免他未婚即逝之憾,他二十歲了,作為將軍,他威武勇猛,戰功無數,作為人子,他孝悌仁敬,作為兄長,他對妹妹愛護有加,他是個好孩子,該有個妻室守護他,為他哭靈!
有許多好人家的女兒願意嫁給將死的鄭挽瀾,東關候世子、少將軍的英名,邊城女子們早已耳熟能詳。
許盈盈不顧父兄的反對,持劍以自刎相逼,硬是讓父母親自出麵,與鄭府結了這個姻親。
兩家世代交好,從小她就喜歡鄭挽瀾,鄭挽瀾待她如同待鄭佩雲,她經常住在鄭府,快樂地和鄭家兄妹一起生活,早就把自己當成他家的一員。如果沒有明珠出現,她想她能夠搏取得鄭挽瀾的愛情,可是偏偏他們兄妹遇見了明珠,鄭挽瀾深深地陷了進去,她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孩,比明珠年長一歲,明珠看不到的東西她能深深領會得到,鄭挽瀾的眼神,專對於明珠的笑容,完全不同平常對她和鄭佩雲!
太後壽辰,她因事不能同去,僅僅三天時間,她就失去了機會!
鄭挽瀾愛明珠之深之切,不能用語言來表述。得知她病了,她母親長嫂責怪鄭府,他將自己關在房裏一天一夜,第二天出來麵色發黑,眼睛紅腫,像變了個人。
他求佩雲再去相府走一趟,親自挑了很多藥品讓她帶去,又口述讓佩雲寫了一封信帶去,當佩雲再次被拒回來,他白了臉,不言不語,悶悶不樂。
終於要回邊關,他不能不走,卻又舍不得走,整個人顯得失魂落魄,鄭夫人勸導他:即使喜歡,也不能是現在,明珠還未及竿,說不定她根本就不能理解他對她的心意,不如再等一年兩年,她長大些,再來論說。
鄭挽瀾聽了,覺得有理,這才放下來,隨父回到邊關。
但從此後他眼裏心裏再也進不去誰,不管許盈盈怎麼努力,始終不能打動他。他一心一意想念明珠,定期往京城寄信寄東西,當然信件由鄭佩雲書寫,內容卻由他擬就,以佩雲的口氣身份,問候明珠,囑她保重身體,並將他們兄妹的近況告訴她。雖然從未有回音,他堅定不移地相信,明珠會等他,他會在她及竿後回京求婚。
直到明珠被賜婚,嫁給安王的消息傳來,他終於死心了。死心的鄭挽瀾既不買醉也不狂怒,隻是不停地與人換防,不分日夜地四處巡防,不回家,也不休息。直到幾天後鄰國挑釁,戰事爆發,他帶著將士們猛虎下山一般衝鋒陷陣,把敵兵殺了個片甲不留。打掃戰場,他與副將蕭敬並馬而行,中間隔著一丈遠,一聲弦響,冷箭破空而來,直射蕭敬後心,他猛然躍起,擋住蕭敬身體,利箭穿過他左肋,貼心而過。
是一支淬了劇毒的利箭,他救了妹妹鄭佩雲的未婚夫,自己卻命懸一線。
他經受了難以忍受的劇烈痛苦,從身體腫漲如鼓到逐漸消腫,滾燙如火炭到冷硬如冰,到現在的形銷骨立,毫無人形,一直在昏闕,抽搐,他醒都未醒過,沒有意識,怎麼掐都沒有反應,形同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