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府多日,頭一遭出門,他去的是“北府”。照舊禮,載濤夫人每月得去一趟攝政王府,專意給載灃夫人——溥儀的母親請安。隨去的自然是孫耀庭。在臥車裏,濤七奶奶坐正座,他當然得坐在倒座上了。
沒想到,第一趟就差點兒惹下禍。進府見了麵,七奶奶先向溥儀的母親請“蹲兒安”。蹲兒安有兩種,一種是淺蹲兒安,稍蹲一下有點兒意思就行了,另一種是深蹲兒安,必須正兒八經地蹲下身來。七奶奶行的就是這種深蹲兒安禮。隨身跟去的老媽子,向溥儀母親請的倒是淺蹲兒安。
“給您請安,五嫂……”濤七奶奶對載灃夫人口稱“五嫂”。
“起來吧。”載灃夫人轉而瞧見了孫耀庭,“喲,你多咱找了這麼個小孩兒呀?”
“統共沒幾天,還是年根兒底下找的。是明順兒的老鄉,給幫著尋摸的。”濤七奶奶一聽這話,忙為此事遮掩。
載灃夫人明裏沒說什麼,背後卻打聽清楚了。隔了一天,她吩咐說:“把順兒給我找來。”
明順兒剛進門。載灃夫人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給我把你那小老鄉找來!”
他不知就裏,一聽就暈了頭:“我不知道呀……”
三言兩語,載灃夫人就問清了這事兒的來龍去脈,勃然大怒。她得知,孫耀庭是攝政王府的賀德元介紹去的,又喚來了賀德元,“你有太監坯子的鄉親,不給本府介紹,倒送去了濤貝勒府。哼!”說到這兒,她硬邦邦的話甩了出去:“那,你也去濤貝勒府吧……”
任憑賀德元怎麼解釋都沒了用。不幾天,他卷起鋪蓋卷兒,邁進了濤貝勒府。濤貝勒聞聽,當即一拍大腿,痛快地留下了賀太監。
自打進了濤貝勒府的深宅大院,孫耀庭雖感到似乎像個人了,卻仍做著入宮的夢幻。然而,夢還在朦朦朧朧中,便被濤七爺突然打了個粉碎。
“誰在呀?”清晨,載濤遛彎兒後,麵帶笑容,邁進了孫耀庭居住的小屋。
“七爺,您老早?”他一見濤七爺,馬上打了個千兒。
“你留著這個小辮兒幹嘛?咳,挺礙事的……”載濤走近前,輕輕地撥拉著他的小辮。
“回七爺,這小辮兒是我打小兒就留的,不礙嘛事。”
此時,孫耀庭說著心內猛然一驚:“這可不能輕易讓濤貝勒剪去嗬。”他自小兒就留下了辮子不假,可現如今,他打老家奔京城的目的,是要將來進皇宮當個真正的太監,如果剪去了,可就絕了進宮的路嘍。他明裏不敢說,心裏卻打上了鼓。
“小孩嘛,還是幹淨點兒好。”說罷,載濤走了出去。
“濤貝勒嘛去了?”他正納悶,載濤又走了進來。他嚇了一跳,濤貝勒手裏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剪子。
“壽兒嗬,還是剪了吧。”載濤說著,吩咐他過來坐下。
“七爺,別,別……”他嚇得說不出整話了。
“來吧,”濤七爺輕輕拽過他,隨手抄起了那根辮子。
“可不行啊,可不行啊……”孫耀庭兩手護頭,嘴裏直勁地叫喊不止。
就在這當兒,濤貝勒手起剪落,哢嚓一聲,長長的辮子已落在了地上。
“這多幹淨,多好!”濤七爺撣了撣手,揚長而去。
無奈,他掃淨了地上的頭發。當夜,他失眠了,暗自傷心往後還咋進宮呢?但這無論如何沒法跟七爺說出口。
其實,孫耀庭的心思濤貝勒早就看透了。當天,他去找賈師兄。還沒開腔,師兄就看出他剪了辮子,歎息地問道:“瞧,這回利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