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當我終於確切地意識到,我根本就沒有能力支付一筆學費,來完成西北大學作家班的學業,就懷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蒼涼和悲憤的心情,離開了古城西安,回到了生我養我的故土大東北。
轉瞬間,寒冷而漫長的冬季便像大雪一樣鋪天蓋地的襲來了。
對於當時23歲的我來說,這應該是我所經曆過的所有冬天中最淒慘的一個了,貧窮、寂寞、鬱鬱寡歡,雖然有溫柔可愛的女友朝夕陪伴,但我還是感覺到了我與世俗的不入,物質的貧窮沒有給我帶來任何一絲精神的富有,相反,它卻使我更加壓抑、孤獨和苦悶。
正月初七,東北人所謂的“入七”日子,是一個吉祥安樂的好日子。這一天,正好是我女朋友雖然的生日。
那一天晚上,平日裏忙忙碌碌很難見麵的朋友們終於相約著聚到了一起,為雖然慶祝生日。他們在一家酒店裏為她訂了一桌酒席。當然,我自然也在被邀之列。席間,朋友們都紛紛地拿出了自己的禮物,瀟灑地說著“生日快樂”或唱“HAPPY BIRTHDAY TO YOU,”把它們一件接著一件地送給了雖然。雖然則滿麵春風,雙頰緋紅,左麵一聲“謝謝”,右麵一聲“THANK YOU。”看得出來,她很開心,也很滿足。
這麼多她的普通朋友都為她送了生日禮物,而我---她的戀愛婚姻家庭意義上的男朋友,愛她愛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卻什麼也沒有 。我並不是不想送,而是因為我沒有錢。一件禮物,也許隻需要百八十元錢,或者更少,而在當時,我空空的衣袋裏甚至連一元錢都掏不出來。
大家的禮物送完了,蛋糕上的蠟燭也吹熄了,朋友們又都嬉鬧著玩笑著歸回了原座。這時,一位朋友忽然發現我一直呆坐在座位上就轉過頭,打趣地問道:“他他,你送女朋友什麼呀?快拿出來讓我們看看吧?”我一下子被驚呆了,我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當時,我的淚水直在眼圈裏打轉,但是,我還是用力忍了又忍,沒有讓它落下來,我不想在人前失態。興高采烈的朋友們誰也沒有發現我情緒上的變化,他們推搡著要看我準備的禮物。雖然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兒,她走過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朋友們說:“他送什麼還要你們看嗎?等到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他自然會送給我的!”朋友們一聽,都哈哈地笑了。總算沒出醜,她替我解了圍。
然而,我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就借口上衛生間,從那家酒店裏逃了出來。穿過一條小巷,轉進街角裏,看看前後左右都沒有人,我才像野狼嗥叫一樣,抱頭痛哭。我為我的貧窮痛哭,我為我所遭受的委屈痛哭。老天啊老天,為何讓一個心懷崇高而出身卑賤的鄉下孩子如此落魄無助?
第二天,我便下定決心南下江南,不為別的,隻為---錢。
火車嗚嗚嗚地吼叫著駛進了車站,在站台等車的人群中,站著我和我一直默默無語但卻滿臉淚水的女友---雖然。那時候,我的心都快要碎了。但是,為了一個男人的尊嚴,為了能夠得到足夠的金錢來維護一個男人的尊嚴,我強忍內心巨大的痛苦和悲傷,義無反顧,決然而然---向前!
就在我要蹬上火車車門踏板的時候,良久無語隻顧偷偷流淚的雖然忽然一把拉住了我,哽咽著說:“你,你能不能送我一件禮物,留給我做紀念?我會永遠想你的。”
此時,除了答應她,我還能做什麼呢?我懷滿腔的愛憐和哀怨,開始在身上和包裹裏摸索起來。可是,我翻遍了所有的包裹和口袋,卻什麼也沒有發現。那裏麵除了貧窮和歎息,一無所有。就在我胡亂地翻著內衣口袋的同時,襯衫上的一枚紐扣忽然被拉落了下來,我隨手接在手,掂了掂,忽然靈機一動,把那枚紐扣順手遞了過去,對她說道:“就送你這個,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