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清楚,這便是自己躲了十輩子的那個男人。他終於找上門來了。數百年欠下的情債,今生今世她是必是要連本帶息償還了……
他就是楊敬年,時任晴淮城電訊社要職,月收入五六百金,生活自是相當舒適。其惟一家屬即是前妻生下的一對雙胞胎兒女,年方5歲,以及年過古稀的老母親,仍寓滬上青島路,尚未遷至晴淮城團聚。話說這楊敬年對戲劇頗有研究,二、三十年代大東書局的《戲劇月刊》就常有他的文章,也寫小說,他在這浮華的晴淮城為日刊大阪華文每日投稿。說他漢奸,沒錯;說他才子,也對,你誇他情聖,更好,這是他一生最為得意的冠名。
楊敬年一覺醒來,已然忘卻昨日被拒之門外的不快,已忘記偌大的晴淮城內還有一個如此孤傲靜美的才女簡美臻。王管家準備好早餐之際,他從裏屋從到大廳,鄰居那打扮妖冶的薛夷娘正好打從廳門口經過,她放慢了腳步,側身停在了大門外,魅惑的丹鳳眼往裏屋一瞟,正好對著了楊敬年抬頭間不經意慵懶的眼睛。他眉目自是俊朗的彎了下來,方步快走到門口,“噓”了一聲,遠遠地朝薛夷娘打扮精致的臉蛋狠狠“啵”了一聲。隻見那薛夷娘滿心歡喜的回了一個媚眼,轉身低下羞紅的臉,踱著小步快活的走遠了……
這薛夷娘自是繁華的華西街上賣糧的吳掌櫃家那天生弱智的大兒子的媳婦。因家境貧寒,原在戲院學戲唱戲,其花旦扮相俊俏活潑,性格又是放浪潑辣,加上開腔所唱的昆曲,聲音清麗柔婉,相當賣座。而男人偏偏好的就是這一口。18歲那年,在其姨娘做主下,許配給了吳掌櫃家的傻兒子,自此斷了戲台之緣。原是吳掌櫃聽戲聽出了個納妾心理,不料其健在潑辣的吳夫人持家甚嚴,吳掌櫃又是天生的妻管嚴,自是萬萬不敢提起,萬全之策下想出了這麼個兩全其美的娶媳婦主意。反正,終是抱個美人歸,光看也是樂在其中。
而那吳夫人自不是省油的燈,她清楚薛夷娘的品性,倒是跟自己有幾分相似,家族裏不是男人在外頂天,就是女人在內持家有方,吳夫人心知自己天生癡呆的兒子已沒有什麼出息,便想自己也日漸年事高漲,尋個厲害媳婦好好料理內務便是。
楊敬年回過神來,低頭笑笑,轉身走進了裏屋。王管家已將那台放置雕花梨木桌上日產收音機打開,調到戲劇頻道,一時間房間裏響起了依依呀呀的昆曲調子。楊敬年悠閑的姿態往椅子一座,喝了口早茶,便眯起眼睛,咿呀跟著收音機傳來的曲調哼唧起來。
且說楊家目前居住這大宅子,屋脊高翹,拱形正門,門楣上端的牆磚浮雕活靈活現。宅內是個很大的院落,外院尤其開闊,宜於孩子們玩耍。有十幾間間坐南朝北的南房;穿過一道隔牆上的二門便是內院,內院的4間西廂房是楊敬年的住室,三間正房目前空著,準備將一對兒女及母親從滬上接來後再安排其住處。
從內院西麵的夾道可以進入後院,這裏有9間坐北朝南的後罩房,除東麵三間用做客房外,其表親蘇瑾華、蘇瑾晴兄妹兩人各用3間。
這宅子是楊敬年自去年調任至晴淮城後購置。他尋思著將年事已高的老母親及一雙兒女接至晴淮城團聚,以解大宅子日日冷清之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