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驚魂初定,羞赧與憤怒同生,頰上紅雲與胸中烈焰齊盛,眼見姬燁兀自笑地得意,恨恨在手掌抹了泥土,嗖地站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姬燁,兩掌一揉,粘著的泥土便盡數轉到他胸前衣裳處。一時兩人各自掛彩,平分秋色。
半怔之後,是一陣更為囂張的笑聲。姬燁緊緊抱住她,口中翻來覆去隻兩個字:“弱兒...哈哈哈...弱兒...”
良久,笑聲漸平。軟玉在懷,溫香襲人,姬燁全不計較胸前一片猙獰,自顧道:“記得七八歲時,常與其它皇子比賽挖蚯蚓,看誰挖得最大、最肥。很無聊,對不?那時卻是最樂此不彼的‘熊掌’呢。可惜,弱兒不像會喜歡。”
惡心!一抬頭,看見姬燁對她眯眯笑著。波瀾不驚又包羅萬像的看著她,寵溺而歎息的看著她,那眉那眼,似張揚了千言萬語。心中“咯登”一跳,警鈴四起:他和她在做什麼?她在做什麼?隻不過一晚,心防就後撤了半壁河山。風關靈的凝重猶在耳邊,容妃的幽怨、淑妃的不甘亦在眼前,甚至後宮獨寵如娘親,也不得善終,她竟然,還要讓這種可能近自己的身?
心涼眸冷,微微撐開兩人間的距離:“皇上,先去更衣好嗎?”
這一撐,狀似自然,其實尷尬,尷姬燁之尬。先前的和諧不翼而飛,那一場笑鬧分外諷刺。金玉低了頭,不去麵對可能看到的怒或冷。環在身上的手,先僵硬,後無力,終,抽離。
“退下吧,朕也該辦事去了。”姬燁聲音平淡無波,並沒有如她想像的怒意橫生。
不去深想,既準許她退,她便一退千裏。
金玉前腳回到沉月宮,後腳便有公公送了幾箱物什過來。打開一看,都是書,由禦書房挑選出來的書。一一擺放好,全無看的興致。這種情形,難得一遇。
百無聊賴,胡亂用過午膳,林魚魚及時現身。手裏拎了一個小包遞給金玉,一貫的眉飛色舞:“妃妃接招!豬豬說他得見皇帝,不方便過來,讓我把書還你。”又將兩看藏在身後,神秘兮兮湊過來問:“猜猜我還帶了什麼來?”
“糖?糕點?”不忍掃林魚魚興致,勉強說出兩樣。
“非也非也!汝請看!”手掌攤開,赫然一個錦綢封套,套中由粗至細、由長至短插了數十支銀針。或細如毫毛,或長若一指,磨功一流。看金玉眼中放出異彩,林魚魚下巴又揚起來了:“就知道你會喜歡,嘻嘻,這可是師父特別給我的。不過我用不上,送給妃妃。”
有這一套針,用起來確實順手,但--“這是你師父給你的,怎麼可以...”
“魚魚當妃妃是朋友,如果妃妃也當魚魚是朋友就收下!”林魚魚佯裝怒目。金玉捏她臉蛋,也就收下了。林魚魚嘿嘿兩聲:“這回好了,不用怕一不小心被針紮到了。”
是這樣...嗎?
閑話過後,林魚魚便開始“傳業授道”。金玉備了筆墨,將要點記下,儼然一位好學生。醫者用藥講究經驗,一人有一人的用藥風格,這正是見出高下來的地方。林魚魚自小藥中泡大,當屬個中高手,她說的法度,自然也非平常人物那水平。奈何金玉身處宮中,一時間得不到實踐的機會,唯有先記下,以待日後參詳。
林魚魚平素貪玩,提到藥,卻更是沉溺其中。她有一句話極妙:“如果哪一天我不再東南西北地跑了,那,肯定因為我找到了一個舉世無雙的藥材庫,想要什麼有什麼,想煉什麼煉什麼!”所以教起金玉來那個興致勃勃啊,真懷疑以後為了收徒弟,會給徒弟家倒貼銀子。
一個教得有味,一個學得用心,這宮中的時日,也就快過起來。每日林魚魚都由朱赤帶進宮來,末了再由朱赤帶出宮去。姬燁越來越忙,進出宮廷的朝中大臣越來越頻繁,不過仍然每日要見她,或者淡淡說上幾句話,或者帶她騎一小會馬,或者什麼也不做,隻靜靜看她。時間都極短,金玉便淺笑著與他應答,繼續學騎馬,靜靜讓他看。
無所謂好或不好,匆匆間也就過了半月。某日閑談,結兒說起淑妃被賜毒酒死了,家中男子一律充軍,女子一律為奴。犯的事有幾個版本,眾說紛紜一如所有的宮廷秘案。
絡兒輕歎:“風風光光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金玉望望窗外的老梅,目光迷離:“秋更濃了,等過冬賞梅罷。”不論哪一座皇宮,都隻適合冬天。
因為,一樣寒冷。
尚未回神,有人喊話:“太後有旨,請玉妃娘娘往鳳儀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