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3)

楊立中醒過來的時候,天邊剛剛現出第一道曙光,天際是鮮豔的玫瑰色,一種在東部的文明世界裏絕對看不到的顏色。整個天空剛剛還像一口倒扣著的黑鍋子,星星就如同破鍋上被鑿穿的細孔,隨著太陽冉冉升起,顏色迅速變換,沒有一絲雲渣,卻仍是熱熱鬧鬧開了染坊一般,濃烈得過分。

這是第三天早上了,跨越上千公裏的無人區,後備箱裏帶的汽油都燒光了,因為細顆粒的粉塵吹進發動機的氣孔,這輛九成新的越野車已經拋錨數次。行李和值錢的東西,包括手機和GPS定位器,全都被打劫了。照理說,凶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A、肥龍、楊立中,他們三個是亡命之徒,走出去屬於人見人怕的。

但事實並非如此。

畢竟他們不是普通的亡命之徒,給二十塊錢都能提著馬刀上街亂砍,他們這是去執行任務,如果在任務之前就見了紅,掛了彩,事情傳開了,那他們就得打道回府。來打劫的遊民一共七個,東歐人種,又或者是西亞人種,反正黑皮膚的白人在中國人眼裏看來都一樣。劫匪抄著砍刀和不知道哪個年代什麼地方出產的騎槍,樣子是虛張聲勢的凶惡。因為看不出路數,肥龍決定放棄抵抗。把這七個人全收拾了也不在話下,可是你不曉得他們從哪個洞子裏鑽出來的,附近有沒有同黨,他們帶了一支M19和一支AK47,唯獨沒有帶挖坑的鏟子。

戈壁灘不同沙漠,地麵被內陸的狂風刨蝕千年,硬如磐石,殺完了人沒地方埋,那也夠頭疼的。可能死了的七個劫匪,一百年內都無人問津,也可能當天晚上就有人打著火把抄著家夥來找他們算賬。

倒是他們三個的人命,輕賤一如沙塵。肥龍認為在性命沒有受到威脅之時,要保持低調。

劫匪頭子掂著AK47,很滿意,抬起手準備一槍打爆楊立中的腦袋。

“你保險栓沒打開。”楊立中提醒。

劫匪頭子一臉茫然——聽不懂普通話。

肥龍用俄語翻譯了一遍,見對方還是聽不懂,他就把槍接過來,“諾,應該像這樣……”拉完保險栓以後,他又把槍恭恭敬敬地遞了回去。

劫匪接過槍,又對準A“哢嗒”一下,打了空槍。

楊立中雙手放在後腦,神情漠然:“槍裏沒子彈。”

肥龍用俄語短句道:“我們沒帶子彈,這槍是嚇唬人的。”

說完,他鼻梁上被槍托狠狠地敲了一記,氣候本來就是幹燥得打個噴嚏都要狂流鼻血,這下真是一發而不可收拾。

最後劫匪們把他們的東西全部裝到了馬上,然後吆喝著走了。

“他們為什麼不要車?”A問。

“不會開吧?”楊立中猜測。

“這地方牲口比車好使。”肥龍仰頭倒在車前蓋上,一邊用手指壓著自己的鼻孔試圖止血。

果然他一語中的,越野車在風沙天裏開不出多遠就拋錨了,修修弄弄,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如果他們今天還到不了目的地,那真是糗大了,出師未捷身先死。

“我早說應該坐飛機來。”A裹著毛毯抱怨,大清早的,寒氣逼人,他覺得腿都凍木了。

“沒有直航,如果在喀什轉機,我們三個去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幹嘛,做生意嗎?”肥龍打了個噴嚏,結果鼻血又狂飆起來。

“就沒有中國人跑過去做生意嗎?非洲都有人去。”

“據邊遠說——沒有。”肥龍仰著頭甕聲甕氣地答,他的鼻孔還是經常出血。他身形彪悍,麵目本是再平常不過,此刻因為一下巴的血跡,就顯得格外猙獰了。

A捅捅前座的楊立中,“楊二,你去看看發動機。”

“我不會看。”楊立中裹在毛毯裏一動也不想動,隔壁的清晨太冷了,即使現在不是冬天。

“等我修好了車,你讓我幹一次,怎麼樣?”

“行。”楊立中二話沒說,一口答應。

“操!一點兒都不誠懇!”A裹著毛毯跳下車去,他掀開車前蓋,拿著扳手這裏敲敲,那裏打打。

“我下去活動活動筋骨。”肥龍說完,跳下車去,他往前走了二十米開外,拉開褲子拉鏈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