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惠羞赧點頭,蚊吟般道:“是。”
嶽華夫人麵色莊重道:“是以今日入宮,婆母便讓帶上小惠,好叫她長長見識,免得日後太過拘謹失了禮數。”
“也是這個道理,宮中的規矩畢竟比別處大些,多見見總是好的。”杜芷蘅淺笑,又與兩人閑扯了一會兒家常,吃了些碧雲備下的點心。再親手挑了幾樣首飾送給嶽華夫人與姚惠,又畫龍點睛般為姚惠插了支花頂形圓身鏤鑿蓮鑲珠金簪。
眼見時候尚早,杜芷蘅便命秦海備了轎子,趁著春光明媚,攜了嶽華夫人與姚惠同遊太和園。三人身邊緊跟了碧雲與兩名小太監。秦海,清風留守韶華宮與清梅等人清點呈送皇後的賀禮。
初春時節,韶光淑氣,卉木萋萋,倉庚喈喈。
太和園百卉千葩並未完全盛放,然盛放的皆是分外妖嬈豔麗,如美人俏然娉婷,更有珍貴晚梅吐蕊含霜。常青古樹擁天而立茂葉青翠,藤蔓弱條旖旎垂掛,石道隱蹤蜿蜒。園中假山巋立人前,其上花草繁複,飛花點翠,如披新衣。亭台水榭別致精美,古色古香。太和湖一碧窮天,遊魚與飛鳥同戲,鏡映柳嚲鶯嬌。
東西六宮散落於太和園東西兩邊,太後的慈寧宮、皇上的乾坤宮與皇後的坤和宮則坐落於太和園正南朝北,距此的腳程最近。杜芷蘅站定,靜聽鳥囀鶯啼,滿眼翠綠之外似乎已隱隱瞧見了坤和宮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
然而此刻,她隻覺遠處的一宮一殿,皆如同棋盤上的權勢棋格,熙往攘來的每個人都是棋盤上的棋子,身後都牽了一條生死線。仿佛今日之後,她也將成為一顆被無形之手操控、身不由己的棋子,被動的陷入即將接踵而來的一切陰謀,被動的步步為營。
從此,她便再也不能閑看風、花、雪、月,靜聽高山流水。
一路思量,三人說笑間已從古木森森,野花遍地的小道拐入了太和園主道,道旁怪石嶙峋,叢林蒼翠,奇花異草嬌美無匹。幾步之外的蔥鬱草蘭旁忽有金光閃爍,頗為刺眼,杜芷蘅讓碧雲去查看。碧雲回來手上便托了一支雙魚兆瑞墜青琅玕金簪,樣式古樸,工藝精美,魚紋皆清晰可見。
嶽華夫人瞧了幾眼道:“想必是宮裏哪位主子遊園時遺落的。”
杜芷蘅半眯鳳眼道:“這金簪必是有些來曆,如此工藝並非本朝所興,隻可惜其中一尾魚頭上墜下的青琅玕碎裂了……”說到此處,她心神一泠,隱感不妙,急命碧雲將金簪放回原處,道:“想必它的主人自會來尋它。”
碧雲尚未及將金簪放回原處,已有人來。
嶽華夫人看了眼來人,又瞥見杜芷蘅眉頭深鎖成川,緊問,“娘娘,何事?”
杜氏柔聲道:“但願無事。”
她清眼淡看前方不遠的拐角處款款走出來的幾人。數名宮女太監簇擁著一名宮嬪妝扮的女子。女子窈窕身姿,銀月臉,不算極美,然眉目含嬌帶嗔,亦別有一種惹人憐愛的風情。而且這種風情令她看起來頗像一個人。她穿了件華麗的九嬪禮服,高髻博鬢,頭上金爵釵,皓腕約金環,腰懸翡翠佩,足登絲履五文章。
隻這身妝扮,便已昭示她乃九嬪之一。再則,她身邊有宮女的衣裙繡有花紋,亦可斷定她身居嬪位。宮中向來等級森嚴,宮人不可逾越本分著華美服飾。隻有主子居嬪妃以上位份的大宮女與主事太監衣裳上可有紋飾。一般而言,中宮從人以五彩雲為飾,四妃扈從以各色波紋為飾,九嬪屬人以五色花為飾。
今日後宮,位登九嬪的隻有三人。充容夏侯珞珞杜氏已見過,充儀淳於汐落有“清嬪”之稱,素來淡泊待物,不會作此華麗打扮。故而眼前之人,隻能是香馥宮粼波殿的修容尉遲漣。
嶽華夫人素識大體,認出來人是九嬪之一,便領著姚惠盈盈屈身一拜。
尉遲漣也不喚她們起身,微揚起頭,側目睇了杜芷蘅一眼,她身邊的大宮女便指著杜氏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不過來叩見修容娘娘?”
碧雲護主,脫口而出,“就憑你也敢使喚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可是……”
“碧雲!”杜氏輕聲喝止,兩名太監聽了,心領意會,已到嘴邊的話也咽了回去。嶽華夫人自然不便多言,姚惠也不敢多言。
尉遲漣傲然打量杜芷蘅,見眼前人美雖美矣,依妝扮看也不過是名命婦,轉而對身旁的大宮女道:“木香,今兒宮裏可來了什麼貴人麼?”她意有所指的看向杜氏,眸中的輕蔑之意一覽無餘。
木香道:“回娘娘,依奴婢所知,也就來了幾個二三品大員的夫人,閨女,跟皇後娘娘討壽酒吃的。”
“你手裏拿的什麼?!”木香話音未落,尉遲漣身邊另一名盛氣淩人的宮女已箭步跨出一把抓住了碧雲握著金簪的右手腕。姚惠膽小,經這突如其來的一嚇,已如受驚小鹿般半邊身子藏在了嶽華夫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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