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霞鋪陳萬裏,分外妖嬈。
坊間都說,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
朝霞一出必定有雨,真是一點兒不假。
雨點子在早膳後落了下來,風瀟雨晦,雨珠如磐。杜芷蘅昨夜敗興而歸,心中已生出雨僽風僝之感。暗惱自己將兩年的光陰空負流水,不僅未能手刃那人,竟是連那人是哪個也未得知。一夜輾轉睡的極不好,今晨就起得晚了些,正趕上魆風驟雨,不得不推遲了回宮的時辰。沒想到這場雨一直下到申時,雨勢才緩了下來。杜氏這才攜了清風登車回宮。
一路上不曾耽擱,回到韶華宮時,天也已黑透。
晴霈殿外看守的侍衛已悉數撤走了。迎出來的清梅說道:晌午過後,海德生公公來傳了聖上口諭,說解了貴妃娘娘的宮禁。杜芷蘅撇了撇嘴,她心知今日父親雖仍托病未朝,身為鸞台左散騎常侍的三哥卻上了本折子,言及江南鹽運使的案子尚有疑點,不可貿然抄家殺頭。
一切,不過是筆利益糾結的買賣而已。
前朝,後宮,環環相扣,就如孟不離焦,焦不離孟,何曾真正分開過?
杜芷蘅輕揉額頭思忖,車非軒果然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原本自己是否幫他保住江南鹽運使,他迫於父親的壓力都會解了她的宮禁。他卻踩了她的七寸拿碧雲說事,讓她與父親落得個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光景。
而父親這次肯聽她的勸,明知吃虧也爽快讓步,雖說確是顧及了父女情分,不好駁了她這個女兒的麵子。其實又何嚐不是一種高明的手段?迫她不好不依他的意思盡快行動。父親一直就不讚同她提出的法子,認為那是絕對不可能達到既定目標的。隻是她堅持,他也就配合的由著她試一試了。
但這次之後,父親多半不會再由著她。
看來父親不管不問,任她隨心所欲的依自己的法子行事的日子就快要結束了。
昨夜父親痛心疾首的說了那句,“車非一族的帝王素來薄情無心。否則你的……她就不會死的那麼慘!”父親每每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就不再掛一臉溫吞淡定的笑,也不再是清臒儒雅的丞相,溫和慈祥的父親。他的眼眸裏蓄滿了令人膽寒的深邃黑暗,仿佛人隻要一掉下去就會萬劫不複。
她不知道父親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總之這個眸光森寒的人不是她熟知的父親。十六歲之前,自己並沒跟父親生活在一處,一年之中也就見過幾回罷了。記憶中,父親曾是極疼愛她的。小時候經常讓她騎在肩頭,帶她滿園子追蝴蝶,還曾手把手的教她習字。
但昨晚父親卻笑著說了一句:隻此一次,下不為例。言下之意,如若她再為某些父親認為無足輕重的人自縛手腳,父親會出手替她清除阻礙。手眼通天、貴尊相位的父親不介意除掉一個螻蟻般卑微的婢女——碧雲。
也許該想辦法將碧雲送出宮了。
原就不該將碧雲帶入宮,以為能保護她,結果卻隻會害了她。
碧雲是自己的弱點,父親知道,車非軒也知道了,他們都想拿碧雲來逼自己。
杜芷蘅覺得胸口憋悶,心裏爬滿了陰霾。站在屋簷下伸手接了一捧順著琉璃瓦流下的雨水。冰冷的雨水帶來冰涼的觸感由手心傳至百骸,她甩了甩手,任性的用冰涼微潤的手熨貼自己微微發燙的臉頰,直到一絲冰涼滑落心底凍結了些許陰霾才垂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