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計高(1 / 1)

依大運國祖製,侍寢的嬪妾,無論位份多低,隻要受了封,都需在受封第二日清晨入中宮為上位者奉茶。碧雲昨日受了封,今晨就該奉茶。

杜芷蘅習慣了碧雲著一身碧色,一時竟忘了七品禦女的品服是鵝黃色。

沒瞧見碧雲,杜氏盈盈邁步踏上玉階。秦海托著貴妃的手,清梅、馨蘭托著拽地的絲質裙擺緊隨其後。才走了台階的一半,身後太監的唱報聲便此起彼伏。

“商賢妃到。”

“尉遲修容到。”

“淳於充儀到。”

“夏侯充容到。”

一眾妃嬪媵嬙又忙著見禮。

杜芷蘅微微側身停住,商遙容就領著三嬪快步走了過來。貴妃、賢妃彼此點了點頭,三嬪向貴妃行禮,禮數雖都周全,尉遲漣的動作卻頗為生硬、怠慢。她是個很會記仇的人,早將被皇上禁足這筆帳記在了杜貴妃頭上。隻是一時不得勢,不得不低頭。

“杜姐姐真美,就像是從佛光中走出來的。”夏侯珞珞快人快語。她還在石階之下時,迎著晨光,見到了夢幻般的一幕——娉婷的杜貴妃周身沐浴著金光,似不染塵埃的閬苑仙葩,美得隻怕連畫聖吳道子再世都不足以勾勒一二。

那景象,其餘三人也見到了,聽了夏侯珞珞之言,商遙容笑得嫻雅,淳於汐落笑得恬淡。唯獨尉遲漣笑得不自在,同樣的一幕,在她看來卻是妖孽現世。

五人寒暄著拾階而上,經坤和宮太監唱報,便入了大殿。大殿中已坐著五六個婕妤、美人。碧雲垂首立在一旁。皇後一派素妝親和,似剛說了什麼,一眾人配合得點頭稱是。五人入殿,殿內人彼此又行了禮,依著位份高低,各自落座。

淑妃因身懷六甲已五月有餘,皇上念其辛苦,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所以四妃中隻設了兩妃的席位。甫一坐定,皇後戚無塵就笑著看了看杜芷蘅、商遙容等五人道:“今兒,你們是約好了一起來的?”

杜芷蘅正看著角落裏拘謹的低著頭的碧雲,商遙容則似習慣性的盯著殿內掛的一卷以揚太姒(周文王妻)之德,勵後妃及子女們效之的“太姒誨子圖”①,是以二人都沒有接話。

“還是貴妃姐姐來的早些。”尉遲漣嬌笑出聲,話中藏話,一扭頭,狀似關切的看向杜芷蘅道:“姐姐昨夜睡得可好?”言下之意,你宮裏才死了人,又出了秦禦女這麼個狐媚子,我就不信你睡得安穩!

杜芷蘅心中澄明,回眸一笑,清柔道:“昨夜倒也安穩,隻是宮禁久了,養得骨頭懶了,今晨起得晚了些,就怕來不及向皇後問安,緊趕慢趕,便連妝麵也容不得仔細了。還是修容妹妹有心,想必是起得早,才妝扮得如此精致。”

這話題不提還好,一提及妝扮精致,眾人眸光齊刷刷掃向尉遲漣,果見她是所有人中穿戴最華麗的一個。桃紅的品服配以瑪瑙翡翠,頭上珠玉累累玳瑁有光。就連一身正紅品服的皇後都被她的豔麗壓下一等。所有人心中閃過“喧賓奪主”四字。尉遲漣一看眾人神情,也是暗暗心驚,麵色窘迫得極為難看。

明明一向妝容端莊慎重的皇後,竟隻畫了個隨性的淡妝,一貫的高髻也矮了許多,頭上的珠釵更減了不少,隻正紅品服依然宣示著皇後至高無上的權威。尉遲漣原以為杜貴妃第一日晨省,必定妝容隆重,自己與她狹路相逢雖輸位份,卻不能輸了陣勢,這才愈加添了行頭。

誰能料到,杜芷蘅不僅妝容簡素,就連貴妃專享的石榴紅品服也沒穿,隻一件丁香色素裳罩身。

旁人的姹紫嫣紅反襯得她清雅脫俗,卓爾不群。

這種情形也是皇後始料未及的,乍見杜貴妃時她甚至有過一瞬的呆滯。今晨她刻意薄了平日的妝容,就是想著,自己姿色不及杜芷蘅,就算盛妝也是輸上一籌。倒不如幹脆畫個淡妝不去與貴妃爭姿容上的長短。

與此同時,皇後還興起一門小心思。石榴紅與正紅顏色極相近,今晨天陰,殿內光感不佳,貴妃品服與皇後品服在色澤上很易混淆。彼時,一身石榴紅盛妝的貴妃必定會喧賓奪主,隻要她豔過自己,就會成為讓前朝後宮皆可詬病的笑話——孔雀把自己扮得再美終究也不是鳳凰。

可皇後想到的,杜芷蘅早就想到了。

大運國祖製並未規定後妃晨昏定省必須著品服,隻是品服是身份的象征,大多妃嬪願意穿。前人這麼穿,後人也紛紛效仿,就有了現如今滿殿姹紫嫣紅的景象。

賢妃暗暗歎了口氣,她知道“南宸北蘅”始終是皇後的心結。縱使自己一再囑咐現下不可招惹杜芷蘅,皇後還是沒能忍住那點兒小心思。她一入大殿見到難得一見的皇後的素顏,就明白了皇後的意圖,心裏卻隻能感歎,還是杜芷蘅計高一籌。注釋①:太姒誨子圖,太姒是文王之妻,武王之生母,賢且慧,在她的慈育下,文王近百子個個成器,兄仁弟恭,合睦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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