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 給新生兒起名字(1 / 1)

像金子一樣的玉米鋪滿了小院子,這是豐收的季節。

小媳婦知道自己要生孩子了。她帶上了雪白雪白的回族小帽,穿上了結婚那天穿的那件紅得很喜人的嫁襖,在滿街巷隻有兩棵沙棗樹的老房子的門前進進出出,這回族小媳婦本身就水靈的蔥俊,新鮮的沒有陳舊感,今天又鄭重其事地戴上了小白帽,更是鮮豔中透著幾份莊重。

現在的年輕小媳婦,一點也不古板,跟著時代的潮流,大踏步地往前走著。結了婚不帶白帽這就是很大的改革。不過,一個民族根深蒂固的正經東西,隨著時代淡化了許多,但有時候繞了個大彎子又開始正統了起來。今天這小媳婦要生孩子,莊重地戴上了白帽,足見她心底的正經東西絲毫沒有減退。

她挺著碩大無比的肚子,幹什麼都不方便。老婆婆幫著她洗了小淨、大淨,換了水。請來了婦產科的醫生,她就在老房子的熱炕上生孩子了。窗外沙棗樹上掛滿了紅紅黃黃的沙棗。

下午六點鍾的時候,孩子生下來了。

當孩子“呱呱”的哭聲劃破她平靜的腦際時,她覺得這聲音並不來自於她的胸膛,而是來自於冥冥中的天外。小媳婦被這新生命落地的聲音攪亂了思維,有點驚魂未定。她一下子覺得自己身子像柳條一樣輕軟,也許沉重的腹胎拖累得太久,現在一下子釋放了出來,她還有點不適應。

孩子很快地就能吮吸母汁了,充裕的奶水像秋天的果實一樣多。

第二天早晨,小媳婦的丈夫得到消息從遠方回來了。他抱著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叫什麼,看見娃兒滿頭的黑發,就“貓貓,狗狗,崽崽”地喊著。小媳婦覺得別扭,這名字聽起來怎麼和狗貓咪沒有什麼兩樣,好像她坐胎九個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生下來的是一隻貓貓狗狗一樣的小動物,現在被丈夫摟抱著。

孩子還是沒有名字,小媳婦想起來也是:“羔羔、蛋蛋、花花、草草”亂叫一起。

第四天過去了,公公爹請來了阿訇給孩子起經名字了。

公公爹和阿訇站在月婆子住的裏外屋間的門檻邊。小媳婦將孩子用小花被裹好,端端正正地遞給了公公爹,公公爹又恭恭敬敬地遞給了老阿訇。老阿訇趕緊用寬厚的臂膀端舉著新生的嬰兒,然後念了一句:“奉普慈特慈的真主之名,給新生的嬰兒起個名字。”接著阿訇用低沉的聲音誦念著班歌和清真言。他這樣做,意味著把一個新生命召喚到至美至理的文明中來。最後阿訇在嬰兒的左耳和右耳裏輕輕吹了一口氣,意思是把一個混沌未開的嬰兒吹醒。阿訇這樣做,就像冬天過後,春風把地皮上所有的小草吹酥吹綠。

嬰兒的名字起好了,阿訇走了。小媳婦死死地記住了孩子的經名。她一下子覺得這孩子的來曆不同尋常了。不像先前是一棵無根無名的小草,一隻無姓無名的小動物。她是降生在中國西部之鄉的寧夏,一個有信仰的回族人的家中,一個與伊斯蘭文化有著密不可分的人們的家中,一個與世界有著密切聯係的人們的家中。回族人中多了一個人,穆斯林中也多了一個人。人類中又多了一個人。小媳婦覺得自己、孩子與人類世界的緊緊地係在了一起。

第七天的下午,小媳婦的丈夫從遠方又回來了。小媳婦讓丈夫猜孩子的經名,丈夫按照回族人常用經名的慣例,猜著:麥爾彥?索菲亞?阿依舍?格麥爾?

丈夫猜了半天,還是沒有猜出來。最後小媳婦說叫“發頭麥”。

丈夫高興地摟著孩子,順口溜著:“發頭麥!發頭麥!紅車來了你嫁不嫁?不嫁!不嫁!紅車走了,你跳著跳著哭……”小媳婦翻了丈夫一個白眼,笑了!

婆婆走進來了,說:“我們家後繼有人了,我叫發頭麥,孫女也叫發頭麥。”

丈夫說:“娃她媽的經名也叫發頭麥,看來我們的家史是代代相傳的發頭麥的家史,發頭麥是我們共同的老祖母。”

小媳婦看著窗外葉茂根深的沙棗樹,想著:這一個民族的根源遠流長,也許子孫後代順著發頭麥的根係都能回歸到最初的路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