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飛鳥在我家隻活了兩天就夭折了。確切地說,她從頭天下午五點半來我家,到第二天早晨六點半就葬死在我家。
我為飛飛鳥的死著實難過了半天,也感慨了一番。最後決定:隻有為她抒寫點東西,來慰藉這隻從出世到死亡,連眼睛都不曾睜開,還不曾來得及看看這人世間的幼靈。
昨天下午五點半放學,飛飛鳥正式成為我們家的一員。可惜,我六點半才下班,一進家門,女兒隔著窗紗,露出模糊的頭影,迫不及待地說:
“媽媽,你千萬別動洗衣機上麵的衣物,我求求你了!我的好媽媽!”
我好生納悶:“怎麼了?”
“裏麵有一隻小鳥,媽媽,我求求你,別拿蓋在上麵的東西,她會凍死的!”
現在已經是仲夏七月二日了,怎麼可能凍死一隻鳥呢?好奇心在作怪。我顧不得女兒在後陽台外麵,隔著窗紗的窗戶口再三叮嚀。來到洗衣機跟前,隻見一尺高的雜物,虛虛實實地摞著。我揭開衣服、枕巾、沙巾,在一個比飯盒大一點的鐵殼子裏翻出來一個布包。我輕輕地解開一層層的布子,看見露出來一個比雞蛋還小的肉身子。
這哪是隻小鳥?你看她渾身肉泥泥地像小青蛙,裏麵帶血的腸腸肚肚看得清清楚楚。鳥的形體、臂膀都很長;腳趾往裏鉤,顯得尖而硬,這肯定是一種鋒銳靈敏的鳥。它身子一呼一吸地在動,隻是眼睛上有一層翳膜遮蓋著,隻看見裏麵灰黑的眼圈輪廓。它偶爾動動身子,看著很可愛。
我一下子喜歡上了這隻鳥:她既然來我家,我要好好招待她,就像家裏來了客人一樣。我端來水請她喝,她喝得太快太猛了,嘴張得那麼大,能放進一個蠶豆似的;我又喂她小黃米,她吃了好幾粒。我斷定她是一隻鷹仔。
女兒找了半天蟲子,沒找上,回來了。我好驚訝地問女兒:
“從哪裏弄來的?”
“劉書煌送給我的”。我知道女兒和劉書煌是同桌,上三年級。
“他為什麼送你一隻鳥?”
“不知道”
“他沒說是什麼鳥?”
“他也不知道。”
“劉書煌從哪兒弄來的?”
“他爸爸從農場近抓來的。”
“一共有幾隻?”
女兒搖搖頭。
女兒歡喜地說:“它像喜鵲!”
我說:“可能是鷹雕仔。”
女兒有點生氣地嘟囔著:“我可不喜歡老鷹。”
女兒又用小碗端來水,讓它喝。它喝完了,我們觀望著:它翅膀長長地扇動著,兩條細長的腳爪也完美無缺,隻是爪子使勁地抓眼睛,分明是想撕破罩在眼圈上白塑料膜似的東西,看清薄膜外麵的世界。
我突然對她寄予很大的希望。希望在我們的精心照料下,明天她羽翼豐滿飛翔在我家,給我們這個小家庭帶來生機。
我又想著為她,我們今後得勤打掃家屋,像侍候嬰兒一樣給她喂吃喂喝、端屎倒尿,大家都得添增一份勞累。
我甚至想到,讓丈夫編一隻大鳥籠,讓她伸展兩翼,生機勃勃地飛奔在這人造的空間裏,發出嘰嘰喳喳的叫聲。讓她的飛影略過鬥室中幾盆吊蘭花的綠縫裏,使我們的家園成為鳥語花香的興安嶺。因為剛才,我聽見她“喳”的一聲喧鳴。
操勞了大半天,總算消停了。我們母女二人,坐在沙發上。
我說:“你沒打算給她起個名字?”
女兒說:“沒!”
我說:“叫飛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