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人聲喧雜的都市,我來到了沙湖,看見殷綠的蘆草印染在沙湖的水中央,我不由得吟唱著:
綠草青青,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我願逆流而上,找尋你的芳蹤,無奈前有險灘,道路又遠又長。
綠草萋萋,白霧迷離,有位佳人,靠水而居。我願順流而下,偎依在你的身旁。無奈前有險阻,道路又遠又長。
追尋著蘆草的芳蹤逆流而上,我在《詩經》中找到了你的小名。原來你的乳名叫蒹葭,意思是幼小的蘆葦。你窈窕淑女的裙帶,纏住了我的腰身,我夢囈吟吟地頌著《詩經》中的你;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為唏,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有章可循,我恍然大悟,原來我們意象中水中央的情人仍然是你——蘆草。瓊瑤《在水一方》的情詩,連格式都是套用老祖宗《詩經·蒹葭》的;內容、詞澡、意境更不消說什麼了。等於就是古文新翻,讓林家慶譜上曲子,就成了唱紅大江南北的流行歌曲。我嗅著《詩經》的香韻繼續溯流而上,當我深入民間,采擷一枚香蘆,攬入懷中,走近回族奶奶的家中,聽到了關於蘆草的另一種說法:
據說當年阿丹和好娃被驅逐真境,來到地麵上。夫妻二人因聞不慣地球上的氣味,整整昏睡了四十天。當阿丹還在沉睡中,好娃先醒了。滿目的塵土,看不見一根亮草,地麵上灰幹的浮土蓋住了好娃的腳背。真主怕好娃心存荒涼,再也走不到天堂的邊緣,就從天園投下一枚鮮綠的蘆草。好娃眼前一亮,順手接住了她在大地上看見的第一枚綠草。好娃本能地跪在地麵上,攏起一撮土,輕輕地插入土中,扶直栽好了蘆草。
沒有水怎麼辦?她感覺到下身有尿意,就蹲在蘆草上以尿當水,澆灌秧苗,就在她正嘩嘩啦啦的時候,細長的蘆葉尖刺入好娃的陰部,於是她的下身血流不止,滴上血的泥土變成了一種叫酸溜溜的小草。現在你若走在田間地頭,留心觀察就會發現:酸溜溜葉形如柳,上麵有斑斑點點的紅印,據說就是好娃的陰血滴上去變成的。
好娃陰道血流不止,疼痛不堪,她恨透了誘惑她偷吃禁果的伊布利斯魔鬼,也恨透了給她帶來痛疼的這根蘆草,於是她在蘆草葉上狠命得咬了一口。誰知用勁過猛,咬蘆草葉的上下門牙撮掉了一小塊。所以至今,每一片長大的蘆草葉上都留存著深深的牙印。你若留意,也會發現人的上下門牙上殘存的凹槽,據說就是人祖咬蘆草撮掉的一小塊。
蘆草啊,原來你也是有血有肉的生命呀!怪不得每個蘆草葉片上都留下了牙印痕。原來你也讓你的子孫後代牢牢記住:未經主人的許可,誰玷汙了自己都有權告發她!
水之湄的蘆草,你纏繞著我。使我一次次地來到你的身邊,每每對著你凝神深思,蘆牙印、牙凹槽,酸溜溜的斑紅點,女人陰道出血,讓我尋根問源,茅塞頓開,我不能用懷疑的心思說:世間無神明,因為大自然中還存留著造物主造化的許多證據。
我從回族奶奶的家走出來,沿著神秘草的芳蹤順流而上,又來到了沙湖的岸邊看你:一星草,或半根苗,都亭亭玉立,翠色欲流。一根連成一片,一片連成一大族,構成一幅南半球海洋和島嶼的地圖。水是你的明鏡,映照出你在水中央洗漱打扮的倩影。每一片綠葉上都書寫著你的生命軌跡是從無到有的。
一根最初的草!你的根部伸向了西伯利亞的寒流。你淌洋過海,雅姿震住了悉尼歌劇院的嗓音。一根蘆草扯綠了世界,一個人繁衍了世界上的人。一根疼筋,隱埋的根脈穿越千山萬水,扯疼了滿天下兒女的心。不該用葭莩隔膜你我啦,該回老家看看了,看看這根不容浮邪的蒹葭,一根最初的草!
遊子們踏上了返樸歸真的旅途,從尼羅河的兩岸走來了;從阿爾卑斯山脈飛來了。為著尋找一根最初的香草,他們不遠萬裏來了。認知一根草,就是認知世界的開端;揭開一根草的秘密,就是詮釋生命起源的初由;讀懂一根草的印痕,就是釋疑生命痛苦的緣故:人不應該受惡之花的誘惑;人不能隨便玷汙一根草!
一根最初的草啊!你把世界扯遠了,又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