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雙腳,一前一後穿過花叢。
夕陽剛墜,曉星才升,將西府簷頭籠罩上一層淡淡的銀光。
流雲過鏡。幾隻黑嘴烏鴉一起騰空,朝著一勾殘月駭然飛去。
“奉太子殿下口諭:即日起,邀河間府通判西泠炳文之女西泠雪進東宮習禮儀。”
古連榮念這句話時,整個大廳凝結著冰冷的死氣,西泠炳文抬起頭來,吃驚地盯著他。當聽到西泠雪名字的時候,隻覺的整個身子猛的一顫,簡直不敢相信聽到的一切是真的。直到古連榮朝他賀喜,才收回飄忽遠走的神思。
“恭喜西泠大人!”古連榮滿麵帶笑地朝他拱手。
見西泠炳文茫然地看著自己,尷尬地笑了一聲,一雙雪白的手在錦衣上攤了攤,繼續說:“勞煩西泠大人讓令千金收拾收拾,古連榮好帶令千金早日回宮交差,以免太子殿下擔憂。”
西泠炳文終於痛苦地垂下頭來。
他沒聽錯,這一字一句真真切切!幾天來日夜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他想,太子殿下一定是看過了她的容貌,否則也不會那麼著急招她入宮。那麼,幼時癩頭大師的預言是不是就要被證實了呢?
他不敢想下去!
為什麼見過的她容貌的人偏偏是太子殿下?許久,他才抬起頭來,一張臉蒼白如紙,“古公公有所不知,小女身染重病,隻怕命不久矣。”
古連榮絲毫不以為然,仰頭尖銳地一聲長笑,“西泠大人真是會說笑!太子殿下幾日前剛與令千金有過一麵之緣,那時令千金還是體態安康,一點不似有重病染身的模樣,不至於僅僅幾日光景,就像大人所說的‘重病染身’了吧?”
西泠炳文心中淒然地笑了,果然是見過了!
“古公公……”
西泠炳文想要解釋,即便是西泠雪真的身體安康他也要阻止,何況她的確身體抱病。
沒想到卻被古連榮不耐煩地打斷了。“好了西泠大人,咱家知你愛女心切,情有可原。咱家臨行前,太子殿下也有交待,說,若是西泠姑娘不忍離家,就容多待幾日。”
“小女……”
西泠炳文還想再說什麼,這回古連榮卻不容他再多說話,一雙白手交叉身後,背對著西泠炳文,一對烏瞳緊盯著牆上泛黃的青絲古卷,陶然、悠然地說:“西泠大人就不要再多說了!家中遇喜,西泠大人應該高興才對,將來太子繼位,西泠姑娘常伴左右,西泠大人升官發達指日可待,將來的好處就不須咱家多嘴了。好了!咱家就不多說了,咱家先去驛館住下,三日之後我再來接西泠姑娘進京。”
不知什麼時候,桌上長燭滅了,會賢廳內黑洞洞的一片。西泠炳文依舊坐在椅子上,他愁心似焚,才幾日的光景須發已白去一半。
又過了許久,曉星沉了,天色漸亮,灰色的人影開始流動。黑夜盡去,白晝歸來,空寂的光線要比夜風來的猛烈,刺的他幾欲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