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我雖並非易怒之人。”謝橫翹腿坐在西越州府知府的椅上,捧茶啜了一口。
茶水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的麵龐,但適然的表情依然是可見的。“但蒼州、巴州,我軍勢如破竹,東西兩越及羅州,早在我南離掌控之中。‘割西越州,南離每年再納貢幣二十萬。’”謝橫波將那“詔書”輕輕扔在一旁。“你不覺得這個條件,會令我有點生氣麼……”
祈若言挺直脊梁,不卑不亢道:“我隻是奉旨行事。吾主有吾主的命令,貴王自然也可有貴王的衡量。”
謝橫波十分不喜歡祈若言這個使節。
祈若言又何嚐不能體會台上這人對於己的厭惡。
其實在那日之前,他絲毫也沒想到大荒綿延數年的禍事竟這樣輕易而起……
早在瑞麟家中突遇私服出行的荒帝,他隱隱就有了不好的預感。荒帝親身來到南離,所圖定非小事……然荒帝到底在搞些什麼,他大抵是沒有資格關心的。誰料不日之後,即傳來越州駐軍大張旗鼓進入南離峪峽山脈之消息。越州與南離接壤,是離中原最遠的一個州,然而這地的守軍皆為朝廷直係。
南離一時人心惶惶。據說越州軍擔行剿匪之責,但此是南離境內的劫匪,豈容朝廷大動兵戈?
令南離人心惶惶的當然不止是這一個消息,而是——
這當下,謝橫波不在府內。
祈若言猜測著事情的進展,很是焦灼了些天。別是深山裏出了什麼禍事。荒帝把軍隊開進南離,擺明已不給謝氏麵子,難不成——失蹤的謝橫波,死了麼?
這樣的可能性,想到的當然不止祈若言一人。謝橫波並無子嗣,直係郡主遠在荒帝宮中,也無所出,但謝氏在南離經營有年,在這情況下再立一個姓謝的王爺,不是難事。祈若言漫無目的想著謝家遺產怎麼分這類膚淺的問題……又想著風向既然要變,自己是否應打包先撤回中原去,可是若回中原,這賣豬肉的小情人又該如何辦呢。
直到瑞麟扛回來一個人。
看到滿臉血的瑞麟把扛著那人扔在炕上時,祈若言差點沒嚇昏過去。
“你,你從哪裏弄來這人……”祈若言手指都在抖。
瑞麟在衣角上揩了揩手指上的血,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一直不敢告訴你……”
“我有個哥哥,小時候被土匪擄去了,但他沒有死,而是在土匪窩當上了土匪頭子。當然……他沒殺過幾個人!”瑞麟看著祈若言臉色,搖著手向他保證。“我哥雖然做了土匪,但偶爾進城來,還會給我帶幾斤野豬肉。”瑞麟低下頭,又道:“結果聽說官家的大軍開進山剿匪,我擔心得要命,跑進去找我哥。還沒進山,就撞見了他……哥他受了點輕傷,不過人還好。他扛著這個人,跑不動,要我把這人帶進城來交給官家。”
“結果你哥呢?”祈若言急急問道。
“……他又進山了。”瑞麟抿了抿唇,低聲囁嚅道。
祈若言呆愣了半天,也不知說什麼好。又想起瑞麟是在盼著他拿個主意。
瑞麟帶回來的這人就是謝橫波。祈若言猶豫了一瞬,叫瑞麟抱著炕上的人跟他直奔王府。
後來他想起這晚這一念的決定,也不知是對是錯。
畢竟若他當晚一念之中決定不救這個人,那麼就不會有後來這些疲累的交戰,停不住的戰火。
但是,若瑞麟認識的不是他祈若言,若是當時沒有直接送入王府救治,若是再耽誤半日,同樣不會有後來這些煩惱。所以老天叫謝橫波撞到他祈若言手上,就是為了救此人一命也未可知。
謝橫波將茶水擱置一邊。“來人,送祈特使出城。”
祈若言抬眸凝視著他。“王爺,您還沒給我答複。”
謝橫波歎了口氣。“來來回回幾趟的跑,就為了說這些破事兒,你累不累。”謝橫波站起身來。“若要把這些破紙當做挑釁,那你告訴他,他做到了。”
謝橫波轉過身去,並不看祈若言。“回去吧,下次來的時候,就不是西越州府了。”
鳳瀾舟覺得最近自己越來越憂愁。
他從南疆好不容易脫身,一趕回帝都,正好跟念南珠一起被關了禁閉。
念南珠倒沒有掙紮反抗,因為這個事畢竟惹的太大,就連鳳瀾舟也是後來才知道匪寨那些驚險的細節。
隻是對無論怎樣也堪稱同謀的大公主念嫣然,荒帝倒是放過了。
也難怪,國亂當頭,荒帝哪有多餘心思放在這些兒女小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