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追風人(6)(1 / 2)

“Saki在兩年前已經去世了。”功典低下了頭。

醫院的住院處,Saki的樣子已經像她的病症所述,在她自己眼裏已經不堪入目。她並沒有流淚,因為她知道,這隻會讓自己更加難看。Saki對著鏡子勉強地笑了笑,主動答應了爸爸離開東京。

“爸爸,為什麼咱們要去仙台呢?”

“因為仙台適合居住,沒有東京的嘈雜喧囂,但你仍然可以買到一些漂亮的衣服。”

“漂亮的衣服現在我不太需要了,咱們可以再換一個地方嗎?哪怕是仙台附近。”

“為什麼?”

“我不希望劉也找到我。”

“傻孩子,他怎麼會找到你呢?”

“我有種感覺,他會來找我,我覺得他總會出現在我麵前。”Saki腦子裏閃現出她刻在樓梯的字樣。

“他怎麼……”

“爸爸!”

嘉陽同意了Saki的請求,決定住在新城,這樣也好,隻要可以讓Saki安心養病就好。嘉陽辭去了中國使館的工作,決定在新城陪伴Saki。他對女兒的愛越發強烈,但也隻能接受這無藥可救的事實,這對嘉陽來說簡直是殘酷至極。

在新城度過的最後的一段時間裏,Saki真正感覺到了父親的愛,真誠的、不求回報的愛。

櫻花盛放的時候,Saki坐在輪椅中,手裏握著那台小DV,爸爸推著她,在櫻花樹下,她終於舍得了閉眼。

在Saki生命中最後的一年多時間裏,功典幾乎每天都陪在Saki身邊,他曾想通知劉也,但都被Saki拒絕了。“畢竟,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可能會讓劉也討厭吧……”那時的Saki已經半身癱瘓,完全無法站立。Saki將滿滿一盒子的DV帶子交給功典並告訴他:“若有一天,能與劉也見麵的話,將這些錄影帶交給他。”這全部是她的日記,這幾年來的日記,功典感覺這承載了她所有的思念。

Saki火化的那天,天氣出奇地好,盛開的櫻花香飄滿街。入殮師認真地給Saki化著妝,功典和嘉陽一起坐在她身旁。看著那一筆筆的描繪,嘴唇、臉蛋,慢慢又恢複了血色。

嘉陽那天最後還是沒有忍住,他哭了,本以為女兒嫁人的時候,自己會哭,沒想到為女兒真正的流淚是女兒去世。

“咱們當時為什麼那麼輕易就放棄呢?”由美對著劉也早已哭成淚人。

“嘉陽先生呢?”劉也趕忙問。

“現在失蹤了,不確定他的狀況,我已經找了他好幾天了,但確定的死亡名單上目前還沒有他的名字。他的家已經被洪水衝走了,在Saki去世後,嘉陽先生的精神似乎出了些問題,他還會當作Saki仍然存在,每天依然會推著輪椅帶著‘Saki’去看海。”

“我要找到他!”劉也說著向外跑去。

“你找不到他的,他可能已經被洪水衝走了!”功典追上劉也,拉住了他。

“我要讓他知道,我來過東京,也去過仙台,我一直在尋找Saki,哪怕把我自己丟了,我也在所不惜,我要讓他知道!”

“你不想看看Saki留下的那些錄影帶嗎!”功典說。

功典從櫃子頂上拿下一個不大的塑料盒子,盒子封存完好,並沒有被海水浸泡,功典將這個盒子很鄭重地遞到劉也手中,像是帶著一種使命似的。滿滿一盒子的錄影帶,擺放得整整齊齊。

突然一夜過去,新城所有的櫻花樹都開滿了豔粉色的花,它們爭相綻放,這些新生命,就像災難沒有來過一樣興奮、一樣無拘無束。櫻花開的那天,海也變得無比溫順和寧靜。

功典執意不願給劉也看有關Saki最後的任何照片,這樣也好,保留在劉也記憶中的永遠是Saki最初的樣子,她在音樂節上活潑輕狂的樣子。

在這件事情上,劉也覺得自己受到的傷害和挫折遠遠比不了嘉陽和功典。憨厚、善良、樸實的功典,從一個富家闊少、留美才子變成在水產品市場的打工者,承受著殺父的罪名來到此地,忍受著心愛的人離去的悲痛以及這曠世的災難;嘉陽愛女心切,卻不得不承受失去女兒的刻骨的痛,從當初駐華使館的簽證官到現在無家可歸,甚至是死無全屍,他們承受的到底有多沉重的痛苦和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