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痛得讓於巴婆來請我的麼?”
“是我請你來的?”阿芸婆也弄糊塗了,見鐵板嫂點點頭,她便合上眼皮不吭聲。良久,她才睜開眼睛,小聲地要求於巴婆給她熬一點蛋粥來食。
“都要餓扁了。”
她的手在肚子上摸了兩下,摸到小腹時突然停住不動了。鐵板嫂看見她秀麗的手指抽動了幾下,爾後便安靜地躺在被子上,仿佛十根采下的嫩茭白。
“我是不是出了很多血?醫生講我肚子裏長了血塊,也不曉得有沒有打下來?”
阿芸婆猶豫良久,終於拐彎抹角地問道。鐵板嫂坐在床托上,用手輕輕按壓著她突突跳著的太陽穴,凝視著這張潔淨的臉,忽然神秘地笑起來。
“你笑什格?”
阿芸婆其實已疲憊得無力說話,但她又非說不可,那一刻她的臉緋紅如霞,嬌媚異常。鐵板嫂有些愕然。她也不明白自己因何要笑,而且笑得這麼壞,這就難怪阿芸婆要追問了。
“沒什麼,都幫你弄妥帖了。你要靜養,不能下冷水,曉得啵。”
就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笑一樣,鐵板嫂也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回答她。其實鐵板嫂蠻可以裝憨,可她偏偏要這樣說,表麵聽起來沒什麼,阿芸婆細細一想卻有了心病:她可能全都知道了吧?於是便開始不自在起來。許久之後再回味,鐵板嫂才算明白了自己不無險惡的用心:她就是想讓阿芸婆在自己麵前不自在!
她可是你的恩人呢,救了你,賞識你,你怎能這樣恩將仇報?
鐵板嫂經常這樣口問心,心問口,問來問去卻得出一個“沒有錯”的結論。我不過想和她共享一個秘密而已,有了這個秘密,我們就可以更親密,而事實也與鐵板嫂分析的這個情況差不離。自從那件事之後,鐵板嫂覺得阿芸婆對自己少了一層遮掩。堂裏的事,隻要鐵板嫂能辦的,她都放手讓鐵板嫂去做,更重要的是,鐵板嫂因此有了和阿芸婆肌膚相親的機會。那陣子病後體虛,阿芸婆常常頭痛、背痛。鐵板嫂雖沒學過推拿,但她有手力,又耐心,一來二去的阿芸婆便讓她和自己同睡一張床。如果不是鐵板嫂後來情不自禁地將手伸向了阿芸婆的身體,那些夜晚應該還是比較溫馨的,起碼在阿芸婆看來是這樣。
“……以前我時常夢見鬼追背,夜夜被嚇醒,你幫我摸頭之後就再沒做過那個鬼夢了。”
阿芸婆正在以鐵板嫂為自豪時,鐵板嫂突然抱著她瘋狂地親吻起來。阿芸婆驚駭得渾身發冷發軟,半天沒見動靜。直到鐵板嫂將頭伸到她胸前去嗅時,阿芸婆才竭盡全力地在她背上掐了幾下,痛得鐵板嫂連嘶幾大口冷氣。
那個貨使了死力氣,現時背上還有幾條痕呢。
事情已過去一年多了,想起那天夜晚,鐵板嫂仍覺得痛苦和刺激。回想起當初,倘若阿芸婆對此不是那麼厭惡,不是那樣反抗,鐵板嫂嗅過之後也就煙消雲散,甚至次日想起來都會覺得孩子氣,臉上講不定還會飛上一片難以察覺的紅暈。可不幸的是,阿芸婆竟咬牙切齒地罵了起來,盡管聲音低柔,但因用詞惡毒,便驀地激起了鐵板嫂的滿腔仇恨。
“××,你算老幾?怎麼跟那些臭男子人一樣格口氣?”
鐵板嫂在心中暗罵,這邊捏住阿芸婆的雙手,跪伏在她身邊,喘著粗氣瞪著她。阿芸婆愣愣地回望了她片刻,旋即抽泣起來,神色異常委屈。鐵板嫂的心一下子軟了。她忙拿來麵帕,不停地給阿芸婆拭著淚。當阿芸婆哭得昏昏欲睡時,鐵板嫂的手又試探著伸了過去。這回阿芸婆沒再反抗。她靜靜地躺著,仿佛一具屍體,隻是比屍體多了點呼吸,還有那些緩緩從眼角滲出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