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1 / 2)

於巴婆是個勤快的人,早將自己收拾得幹淨妥帖。她仰頭望望天上那輪有些殘缺的月亮,輕輕地道。雖說隻是平常的一句話,可不知為什麼,卻聽得豆苗淚水漣漣。她撩起衣角抹了抹眼睛,挽著於巴婆的手來到了院坪上。要是在白日,她們可能會到夾牆上站一站,眺望眺望遠處,可現在天色已晚,在牆上站著總覺四周隱匿著許多神秘物事,心下有些害怕。再加上鐵板嫂已奉命把四個角樓的門鎖上了,要到夾牆上去還得找她要開門,麻煩得很,所以她們幹脆在院坪上散步。院坪上仍晾著十幾把新塗過桐油的傘,空氣中有股濃而甜的桐油味。風不大,但楓樹葉卻不肯安歇,依舊搖擺著枝條,發出輕微的喧嘩。婦娘人們三五成堆地分散在走廊上、院坪上竊竊私語,奇怪的是卻形不成聲浪,感覺上仍是安靜甚至是寂靜的。豆苗看著不遠處的南瓜架,不知怎麼突然想起石禾場的後山來。那座山並不高,狀如饅頭,上麵很奇怪地長滿了葦草。秋天時葦草開始發黃,抽出的花白中略含暗紅,在風中此起彼伏,很像一麵隨風舞動、飄蕩的水簾。

有一個夜晚,也是夏季,有很皓的月亮照著。青蛙打著自己的小鼓,小蟲子也和媽媽生氣了,哼哼唧唧地數落著別人的不是,一些看家狗互相用吠聲打情罵俏,也許推開某扇院門,裏頭有絮絮的話語或笑聲,可它們卻很難激蕩院牆以外的空氣,所以村裏總的來說很靜謐,仿佛一隻睡著了的蠶寶寶,軟綿綿地臥在樹影和月輝中。那天春生的病恰巧有些好轉,便撒了一個謊,背著父母把豆苗帶到了山上。一同上山玩的還有另外幾個男女。大家年少氣盛,為的是打賭誰有勇氣到山包上的墳地裏繞一圈。春生自然是不敢的,豆苗覺得好沒臉麵。後來受不過別人激將,豆苗硬著頭皮一個人來到了墳前,把先前來過的人留下的一塊磚頭取了回去。

“哇呀,好過勁咯妹仔,大膽,有出息呐!”

大家歡呼起來,此時一陣山風飛到身邊,吹得葦草亂晃。豆苗打量著那幾張泛著月光微芒的笑臉,眼淚倏忽間湧上了眼眶。一直為她驕傲和自豪的春生這時悄悄地捏住她的手,豆苗感到一陣心酸,淚珠就滾落下來。

今後的日子,看樣子籮擔要自己兩肩挑了。

豆苗莫名地惱起了春生,將手抽出,目光頻頻落到大頭的身上。大頭是春生家的鄰居,雖然沒有春生高挑但很壯實,臉黑黑的,兩排牙齒能咬起滿滿一籮穀,膽子也奇大,什麼蛇都敢抓,墳地前還敢躺著過夜,算是位遠近聞名的人物。豆苗平素對他談不上有多少好感,隻是羨慕他的強壯和力氣而已。但在那個月夜,由於春生的孱弱與膽怯,豆苗倏地覺得了大頭的可愛,因為他是男崽中唯一到那墳前放了磚頭的人!

“豆苗,我們兩個倒般配呐!”

大頭和豆苗打趣,不想卻惹惱了春生。不過他當時並沒有流露什麼不悅,而是裝出一副可憐樣,要豆苗先陪他歸屋。豆苗哪舍得離開呀!可春生纏住了她,豆苗沒得辦法,隻有像大姐一樣把嘟著嘴、板著麵孔的春生帶回了家。一進房間門,春生的神色即刻凶悍起來。

“你日後要是再跟大頭眉來眼去,我剜了你咯眼珠!”

春生骨子裏藏著的那份陰毒終於發疹子一樣發到臉皮上來了。豆苗不理他,春生便狠命地揪她的奶子,疼得她險些背過氣去。

“你放不放?你再不放手,我捏爆你的卵子!”

最後,豆苗急了,隻好非常下流地把手伸向春生的襠部,春生這才鬆開了那雙瘦骨嶙峋、常常冷汗淋漓的手。

那個鬼春生心眼小得像粉篩子的眼孔,連碎米都裝不下一粒。那次他揪得我可真是痛!

豆苗想著,下意識地用手在自己近日非常鼓脹的胸部捋了一把。當她的手指從乳頭擦過時,一股混合著酥麻的痛感攫住了她。這種痛感與那天春生捏揪她乳房之後的餘痛很相似。後山坡那片葦草便又以一種虛幻的姿態來招惹她了。

那個大頭好像後來去當兵牯佬了,不知現在有沒有找老婆。他那麼壯,那該找一個多結實的婦娘人才配得上他呀?還有,許屋的許成山那個死鬼,居然也來捏我這裏,瞎他的雙眼,斷掉他的手骨腳骨!

盡管心裏罵著許成山,豆苗一邊卻又在津津有味地追憶著那天驚鴻一瞥所看見的物事,覺得許成山很有一些男人的樣子。這麼想著時,她的目光禁不住落到對麵的角樓上。那天的月色也有這麼好,似乎都能看出那些樹葉的顏色。走在寂靜的回廊上,鼻前有隱約的芬芳在飄,或許是山澗裏的野花都在開吧。那兩個人長得什格樣子呢?那麼濃的煙味和汗味,倒意外地不臭、不難聞,雖說當時胃內有些翻江倒海,可那是給害怕弄的,他們曉得我有了喜麼?

豆苗的神情越發恍惚起來,軀體在微微發顫,兩腿似有千鈞重,挪起來相當困難。於巴婆感到自己臂彎上驟然重了許多,以為這是豆苗在開玩笑,故意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