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蕭霆軒輕輕應了一聲,眼神有些黯淡。
“我認識蘇賀的時候,他才隻有五歲。”
蕭亦悅低著頭不說話,蕭霆軒繼續道:“悅兒,蘇賀其實並非你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
“至少我知道。”蕭亦悅抬頭,目光清亮如水。
“他愛我,我也愛他。”
蕭霆軒啞然,而後失笑。
“是,我不否認這一點。”
蕭亦悅揚眉,“那不就得了?”她站起來,迎麵吹著風雪。她身姿挺立,如寒雪之中屹立不倒的寒梅,灼灼生輝。
“父皇,或許在你和母後眼裏,蘇賀心思難測,不可靠近。可是—”她回過頭來,目光直直的與蕭霆軒對視,帶著莫可名狀的堅定與執著。
“他卻將唯一的溫暖留給了我。父皇,我不是三歲小孩子了。我有心,我能感受得到誰對我真心還是假意。無論在世人眼裏蘇賀是什麼樣的人,我隻知道,他愛我、寵我、疼我、惜我。懂我!”
蕭霆軒微微一震,蕭亦悅卻微微一笑。
“當年母後與皇祖母驚才絕豔,傾倒多少天下男兒?她們同樣的驕傲,同樣的灑脫不拘泥與小節,更不喜宮中繁華。可是,她們卻為何獨獨為了您和皇祖父,甘願折去雙翼,留在這深宮高牆之中?”
蕭霆軒默然,深深看向蕭亦悅。良久,他才微微一笑。
“悅兒,你長大了。”
蕭亦悅含笑不語,蕭霆軒負手走到她身邊,低低開口。
“即便知道你聰慧玲瓏,然在父母眼裏,仍舊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日後所嫁非人。今日,她為你舉辦壽宴,選舉駙馬,其實最大的目的,還是消散你心中因擔心我們反對而一直偷掖著不敢說出的事實公布於眾。也讓徹底打消朝中那些想要攀上皇家而對你生出不軌心思之人的念頭。”
蕭霆軒眼睫微顫,這一點,她確實從未想過。
“她命人在你食物中下藥,也是想要試探一番蘇賀,他到底值不值得你付出。”
蕭亦悅眼底含了淚光。
“今天過後,她終於放心了。有一個人,會用畢生的生命來代替她補償對你缺失十幾年的母愛和關懷。”
蕭亦悅眼中的淚水終於滑落下來。
“母後……”
蕭霆軒搖搖頭,“悅兒,你小時候,從不叫這兩個字的。”
蕭亦悅渾身一震,忽而跑出了亭外,直直奔向龍琰宮的方向。
蕭霆軒站在原地,微微含笑。
當晚,自帝後成婚以來,天聖帝蕭霆軒第一次被妻子趕出了房門。屋內,燭光朦朧,冰雪映著窗紙拉出兩道同樣婉約柔美的影子。隱約聽得見低低的抽泣聲和蒼涼而欣慰的感歎聲。
那一晚,母女關係逐漸黯淡的皇後和長公主在殿裏抱頭痛哭。
那一晚,天聖帝一直站在門前,負手而立,遙望深夜雪舞。
那一晚,名動朝堂的蘇相坐在書房裏,垂眸凝視著畫中傾城女子。旁邊,一隻曆經歲月卻仍舊芳華灼灼的芍藥靜靜安躺,襯著女子唇邊淡淡笑容,亦發絕代無雙。
那一晚,多少人對夜沉思,多少人失魂落魄。
直至三天後,那一場決定性的考驗來臨。
偌大個校場,風聲鶴鶴,雪花飄舞。場內站著一個人,青衣黑發,玉姿顏容。場外,無數百官默然佇立。看不見,也聽不見裏麵發生了什麼。
蕭亦悅站在角落裏,仍舊戴著麵紗,眼神靜然而清透,含著淡淡的笑意。
三個時辰後,大門吱呀開啟。
所有人豁然抬頭。
一縷白光自那縫隙中傳出來,那個男子,青衣如竹,顏容無雙,臉上帶著微微的蒼白。嘴角卻露出淡淡暖意。那暖意若春風拂來,紛紛揚揚的雪花似被他臉上的笑容融化。
冬天走了,春天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