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秋水鎮,秋水祭。
這秋生鎮在上京之西約六十裏處,正當交通要道,也是個繁華熱鬧的所在。鎮名不知是前朝哪個文人起的,倒是頗富詩意,想來是見鎮外一江秋水緩緩流過,因而得名。每年九月初九秋生祭,其實無非也就是個慶祝遊樂的日子,鎮上的居民與天南地北的過客在一起觀景聽歌,圖一個熱鬧。如此而已。
說到觀景聽歌,那是秋水祭的重頭戲。由鎮上的富賈名士出資在江邊搭台,然後各路賽者輪番登台獻唱,唱的好的,便有台下觀眾丟上大小不一的鈴鐺兒,得的最多便是勝者,日後便會把這些鈴鐺兒串一起掛在窗前以示榮耀。
這賽歌早年是各家伎館爭勝的活動,後來漸漸參與的人多了,便不再拘於身份,興起了,誰都可以上台,隻需向主事的說一聲,便會安排次序,輪番登台。
此時已過晌午,江邊人頭攢動,人人手裏拿著數個鈴鐺兒,俱往歌台上看去。那歌台搭在江上,竟有兩層樓高,台上富麗堂皇、輕紗飄舞,襯著江景,好不精彩。
人群中站著一男一女,尤其矚目。那兩人都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那少年的身形削長,穿著一襲舊白長袍,烏青色長發披在身後,手裏拿著把白玉金槿扇,扇麵開合間半掩著臉。他那俊美的臉上帶著慵懶從容的笑,狹長雙目微眯,正全神貫注的觀看台上演出。站在他身邊的,是個穿著青色長裙、容貌秀麗、端莊優雅的少女,卻有些心不在焉,時時側頭看向身邊少年。
正是江白與莫韶華。
似是察覺身邊之人的視線,台上一曲唱畢,江白側頭對莫韶華說道:“怎麼,歌賽不好看麼?”
莫韶華搖搖頭,又點點頭,說道:“也不是……”
江白笑道:“你又是搖頭又是點頭,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隨即信口說道:“剛才這姑娘嗓音嬌嫩,唱這南方的采蓮小曲再合適不過,隻是終究不夠大氣……不過,看她模樣可愛,便給一個鈴鐺兒罷。”說著手一揚,一道銀光劃過,恰恰落在台上那方唱完歌的少女手中,少女一愣,看向台下,但台下黑壓壓一片人影,也不知是誰丟來的,於是甜甜笑著彎腰謝禮。
莫韶華卻好像有些不安,忍不住輕扯江白衣袖,低聲說道:“白……江白,我們這樣是不是太招搖了?”
也難怪莫韶華如此擔憂,怎麼說她現在正是與江白在“私奔”途中。此時京中隻怕為了她失蹤之事鬧得天翻地覆,父親和太子殿下必定派人追尋,不但毫不掩飾,還大搖大擺的來觀看這秋水祭。若是被人發現了……
江白臉上笑意更盛,說道:“韶華,你可相信我?”
莫韶華看著江白,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答道:“我相信你。”
前日夜裏,江白突然出現在她閨閣內,開口便邀她一同私奔,著實把她嚇了一跳。但驚訝之餘,不知怎的好像著了魔一樣,竟然鬼使神差的點頭答應了江白的邀請。想來大約是潛意識裏也想著要逃避那場婚事,因而遇見江白遞來的這根救命稻草,便不由自主的緊緊抓住。
這也是莫韶華生平所做最出格的事情了。
然則江白便是有這樣的魅力,令她毅然拋棄了身為江寧郡主所必須遵守的禮教與行止,做出這般驚人舉動。
同時,她心裏也一廂情願的相信,江白不會因為一時衝動存心破壞她與太子水晟澈的婚事,江白此舉必定有他的用意所在。
忽然一股人潮擠來,險些撞到莫韶華,江白手快,把她拉到自己身前,牢牢為她擋住後麵的擠撞。
低頭在莫韶華耳邊說道:“既然相信我,你就隻管安心看歌賽吧,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