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1 / 2)

我哥哥不久也要到日本來。

我哥哥將同我在同一所大學同一個教授的指導下研究心理學。

我哥哥是我的後輩同窗。

為了我哥哥也是一個男人,為了我哥哥的自尊心,我決定搬出四○六號房間。

阿珠向我介紹了富貴閣的宿舍。

我必須在我哥哥來日本前將家搬好。

從勝見家裏搬出來的時候隻有一隻皮箱,翔哥為我叫了一輛出租車就將家搬好了。這一次不同。這一次有屬於我和翔哥的大床,有多少次令我想起臉上的紅月亮的翔哥喜歡坐的沙發。有冰箱。

習慣了翔哥為我安排一切,這一次搬家我也是什麼準備都沒有做。

直到搬家的前一天傍晚。

我給翔哥打電話但是電話打不通。我打了很多次,電話公司的錄音一直重複地告知我電話在電波達不到的地方。在兩個相愛的人之間有永不消失的電波這句話是不真實的。快樂與感動是可以共同分享的,痛苦要我一個人來承受。我十分清楚翔哥是在故意地躲著我。

坐在翔哥喜歡坐的沙發上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看到窗外開始有雪花飄落下來。我不明白這一次搬家為什麼翔哥不肯幫我的忙。我寫小說的時候善於假設,但是這一次我的心中一片茫然,隻有一隻帆船向遠處漂去,船帆的舞動好似對著月亮做再見的手勢。結了婚又離了婚的男人,愛過了的男人,正在愛的男人,他們捷足先登,他們分別在我心中設置的小房間裏。我發現我的心中還有空房,房間的數量遠遠超過現實中我喜歡的男人。我依然孤獨。

穿過傍晚的路燈我去那一家咖啡屋。我在那裏想象我和翔哥終究在一起還可以走多久。我在這裏第一次感覺自己好像一個失去了自我的蠶繭。咖啡苦澀的味道隨莫紮特的旋律舞動。音符聽起來有點兒顛三倒四。對莫紮特的回憶似夢境,我看到自己跟在翔哥的後麵,翔哥手裏提著我的皮箱。我和翔哥從勝見的家裏走出來。我看到同樣的情景重複在中華街我即將搬過去的新居。過去的與想象的混亂起來。但是我看到咖啡屋還是那個樣子,什麼都沒有改變。我依舊搞不懂莫紮特。今天的莫紮特是患得又患失。莫紮特睡去的時候我想起回家。

也許我永遠都不會再來這裏,但是這裏有我記住的隻屬於我自己的故事。再見,咖啡屋。

再見,莫紮特。

我給阿珠打電話。

阿珠夫婦一個小時後來到我的四○六號房間。

阿珠對我說他們夫婦不是來幫我搬東西的,他們是來幫我丟東西的。

阿珠要我將重要的東西選出來,阿珠將它們裝到紙箱裏。

阿珠說趁著天黑沒有人發現趕快將那張大床,沙發和冰箱丟到垃圾場。

雪花將垃圾場覆蓋成一片潔白的世界。

大床、沙發和冰箱好像刻意安置的一個布景。

最後我們去二十四小時營業店買來粗大垃圾券。

我將垃圾券一張張貼到大床、沙發和冰箱上。

這是一個很古怪的時刻。本來我是想帶上它們,和它們一起去我的新家。但是充滿了愛撫、呻吟、甜蜜幻想的大床、沙發和冰箱,此刻為什麼會成為我不得不丟掉的垃圾?所有我記住的與他們有關的故事卻不能與它們同歸於盡。它們的故事是百年孤獨。我看到雪花落在它們的上麵,我看到雪花在它們上麵融化。我知道它們還帶著我房間裏的和我身體的溫度。它們已經是我生命的一個部分。丟掉它們無意是丟掉我生命的一個部分。我真切地感知到割舍的那一種疼痛,我看到我體內的那一個割舍後的空洞。空洞如夜的天空。天空中顯現著翔哥那張依然令我迷戀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