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鳥生活報總編輯陳中,被趙亮頂撞一番,楞在那裏,半響沒有說話。
陳中有個幻想,就是每天的生活報都洛陽紙貴,被市民爭相搶購,到處傳頌。可是,就如俗語所說: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生活其實很平淡,每天發生的大新聞並不多,特別是能夠引起轟動的新聞更是罕見。賣傘的盼下雨,賣炭的望天寒,賣棺材的希望人都死完。媒體人也不例外,心裏相當陰暗,唯恐天下不亂。記者一接到車禍火災線索,張口就問死了幾個人,人死少了不過癮,一般車禍還不出去采訪。這就是社會生態,也不去妄加議論。難怪記者呀,人死少了,稿子不刺激,老百姓不買賬呀。最終,還是怪到讀者頭上。所以,為了引起讀者的興趣,迎合讀者那些上帝,陳中每天都在思考,如何把新聞做大,如何做到有衝擊力。他就像獅子一樣,盯著大草原,等候野牛的落單,趁其不備,突然猛攻,給予致命一擊。
這個稿子,是他向一個作家朋友約的獨家專稿。作家朋友保證,此事千真萬確,具備轟動價值,開價千字1000元,洋洋灑灑5000多字,不能大幅刪減,隻準做點文字的調整。一篇稿子相當於一般人幾個月的工資。
陳中經過權衡,答應下來,就是指望這篇稿子一炮走紅,把報紙的銷量搞上去。
那次朋友聚會,作家朋友就在酒桌子上吹噓起他的同鄉死而複生的奇遇,眾人聽得津津有味,見狀陳中當即拍板,要朋友寫出來,承諾給予高價。作家朋友先是百般推辭,禁不住高價的誘惑,答應寫下來。作家手快,兩天之內,一篇時間地點人物詳實,語言飽滿,細節生動的特別報道出來了。
陳中原打算這個稿子發出去以後,進行一番炒作策劃,來個連續報道,持續引發讀者的高度關注。先請知名專家講解為什麼死人可以複活,再請醫學專家講解這個事例的重要意義,並為人類指出一條長生不老的路子:冷凍自己以便將來解凍,生活在未來世界。最後請著名的神醫來大鳥生活報接聽熱線,與中醫堂合作,現場看病開藥。這樣一路炒作下去,不僅可以吸引更多讀者眼球,還可以從藥錢中分得一杯羹。
他順手將稿子給那個前來求職的小夥子,隻是想看看他的文字能力,想不到這小子竟然狂妄地否定了這個題材,報社白白耽誤了一天功夫。
這時候,他有點恨那個小夥子,那個叫趙亮的小夥子,看起來像個農民,笨頭笨腦的樣子,說話的硬邦邦的,可以打死牛,還那麼狂妄,一口將自己認定的題材否認了。轉而,他又開始恨自己,都是自己太輕率,將這麼重要的稿子給一個陌生的小夥子,僅僅因為聽說他是南天大學畢業的,看來自己還不成熟。要是給一個熟手編輯,說不定今天稿子就見報了。一係列的策劃,馬上可以進行下去。必須得采取彌補措施。
事不宜遲,他想喊一個編輯進來,將稿子拿去馬上打磨一下,次日就見報。不能被其他媒體搶先。作家朋友也說了,隻有三天的優先權,否則,都市報,消費報就有可能搶先見報。
“假的?”趙亮的話又不由自主地跳入腦海。真是假的?陳中又將稿子翻看了一遍。人死複活,確實是奇跡。但是,奇跡從古到今都有,這幾年特別多,天山幾千年的雪人都可以複活,氣功大師可以隔著千裏發功治療癌症,大功法的大師可以呼風喚雨,辟穀大師三個月不吃不喝,不都是奇跡嗎?農村的土郎中可以治療癌症,練功人的意念可以讓敵機墜毀。這不是奇跡嗎?人類對於自身,還有很多未知。趙亮那個傻小子,看起來是農村出來的,沒有多少見識,還是保守。
不過,趙亮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這個女子,怎麼自然就蘇醒了呢?文章裏麵沒有說清楚。是不是將她挪到了溫暖的火化爐邊,氣溫變高了,才蘇醒的呢?作家肯定沒有把這個細節說清楚。
他將資深編輯江天風叫進來,說:“你把這個稿子編輯一下,順便搞清楚一個細節,問一下作者。冰箱裏的螃蟹,也要有一定的溫度條件才會複活。凍僵的人,怎麼可能在零下30多度的環境當中自然蘇醒的呢?未解之謎也應該有科學道理支撐,不然說不通。我推測,應該是把屍體挪到火化爐子邊,溫度升高了,才蘇醒的。總之,我們要開放,但是,也要嚴謹,讀者才服氣。”
江天風看了看稿子,說:“我去調查一下。”
陳中想到趙亮說采訪過呼呼市火葬場,又特意提醒江天風,采訪一下相關的人士,必須搞準。抓緊了解一下,次日見報,不能讓外報搶先了。
當晚,楊勤開開心心地回到家中,充滿期待地問起稿件的修改情況:“稿子改得怎麼樣?肯定過關了吧?陳中說什麼啦?”趙亮不得不如實對楊勤說:“這個稿子沒法編輯,是個假新聞。”
趙亮說完了具體情況,楊勤恨鐵不成鋼地說:“真新聞,假新聞,陳中比你不高明些?他把稿子給你編輯,我想,他隻是考考你的文字水平,你看你,自作主張,去判斷稿件的真假,錯過了這麼好的機會。你真是一頭強牛!”楊勤說著說著傷感起來,沮喪地在屋裏走來走去。
趙亮說:“既然是假新聞,又何必浪費我的時間?”楊勤氣憤地說:“你說假新聞就假新聞?你的時間寶貴嗎?你比總編還高明呀?眼睜睜浪費了這個機會,你都不知道我和他說了多少好話。你呀,真是扶不上牆的稀泥巴。況且退一萬步講,你是對的,也要按照老總的意見辦。你老老實實進去把稿子編好,說不定陳總就要你進了報社。你是來求職的,不是來與老總爭論的撒。”
趙亮也來了氣,打賭地說:“為了進一個單位工作,文憑造假,反正文憑不代表水平,我就認了,但是去編輯假新聞,那我實在是做不到,寧願不進這家報社。未必大鳥市隻有一個生活報,你看我明天去給你找到工作,像這樣水平低的老總,報社發展前景也不可能好到哪裏去。”
楊勤見他不認輸,語氣狂妄,氣得臉紅脖子粗,恨恨地說:“那你自己去找吧!我不管你了。”趙亮說:“我什麼時候要你管啦?真是的。”說著一摔門,出去了。楊勤在氣頭上,也不去拉他。
漸漸地天黑了,也不見趙亮回來,楊勤不由得慌了神,趕緊出門尋找,哪裏有趙亮的身影?沿著紅光鎮的幾條街道尋找了三四個小時,走得腳都腫了,精疲力竭,街上的行人漸漸稀少,還是沒有下落,隻得回家再作計較。
趙亮衝出楊勤家門,茫然地在大街上徘徊。此時,他真正感到了無助和孤獨。到大鳥來,就是楊勤的一番鼓動,點燃了他對於新生活的向往,其實最向往的是大鳥生活報的生活方式,可是,這個總編輯是這樣的一個水平,報紙能夠走得多遠呢?他這樣想,也就不遺憾了。摸了摸口袋,錢還在身上,就走進了一個店名“叫得響”的酒館,點了兩個菜,來了一小瓶二鍋頭,自斟自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