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趙亮失眠了。
應有權的事情如何處理?羅長運的話如何理解?粱芷說的梁天柱的事情,會如何發展?這些問題交織出現在他腦海,如一團亂麻。
他翻出應有權寫在報紙上的投訴信件,仔細地看,看不出門道;打電話找吳英,也打不通,電話老是占線一樣;找老唐和陳學武問了,都不知所以,隻得作罷。
他無法集中思考,索性起床開燈,拿出清人所著《讀易惺惺錄》,對照著書,用硬幣玩起了占卦的遊戲。
有雲,君子占之乃吉,小人占之乃凶。又有雲,君子不占而已矣。趙亮心緒不佳,特別是梁天柱的事情,令他心生不安。
顧不得君子小人,他扔了幾下硬幣,畫出一個卦象,是履卦。
趙亮自己呸了一下自己,去仔細洗了手,再扔了幾次硬幣,結果畫出來,還是履卦。
他便將那張紙撕了,不去想這個事情。可是越不想,越要想。
突然覺得自己的孤單,生出一種強烈的欲望,想找人說說話。找誰呢?那些熟悉的麵孔,在腦海裏麵一個個閃過,沒有一個合適的。猛然間,一個念頭閃現:關露露!對,找她聊聊,她應該是一個人在家。
趙亮興奮起來,某種情緒在滋長,他趕緊撥打電話過去,關露露很快接了電話,趙亮很高興,說道:“露露,你方便不,我想見你。”
關露露咯咯地笑了起來,說道:“你來呀,我在三江鎮。”
三江鎮是南天省的省會,趙亮覺得奇怪:“你到三江鎮玩耍呀?”
關露露用她一貫軟軟的語調說:“趙大記者,你一點也不關心我呀。我已經到南天周末廣告部上班了。”
趙亮聽了,醒悟過來,她和周武英一起去的,心下頹然,本想問一下周武英的情況,卻說不出口,支支吾吾說了幾句,急急忙忙掛了電話。
關露露跑到南天省去了三個月,自己都不知道,一天到晚不知道瞎忙什麼。唉!
趙亮開始反省起來。這幾年來,基本都是按照謝長倌的要求,不去結交朋友,做一個獨立桀驁的人,好似一匹獨狼。為了一條條新聞線索,穿行在大鳥市的大街小巷,樂此不疲。
趙亮做社會新聞多,善於思考。因此有一些獨到的認識。比如血性和文明成反比,讀書越多越膽小;比如人的社會價值,都是平台價值,個體是很渺小的;比如越是沒有本事的人,越要拉幫結派。就像動物世界一樣,群居總比個體生活容易一些。
以前,趙亮總認為自己有本事,不屑於去結交朋友,獨來獨往,有所成績,就開心不已。看來,還是狹隘,隻是專注於修身,而不是立功。
想到梅曉波所說,他若有所悟:謝長倌教育他的,不群不朋,看來更多的是在修身這一方麵,做到潔身自好。若要做事,多做事,做好事,還是要廣結同好。一句話,就是珍惜身邊的人。
解開了這個心結,趙亮的煩躁感減輕很多,不由得想起梁芷,又有了很多煩惱。滿腹的心事,無人訴說。
趙亮竟然第一次感受到了孤單。其實,像趙亮這樣的人,物質欲望不多,懵懵懂懂,生活上滿足現狀,應該很少有煩惱的。可是,由於羅長運的一番話,竟然第一次使得他開始思考起自身的生存狀態。
次日早上,趙亮還在酣睡,接到郝欣菱的電話:“趙亮,有個女的找你,你快到辦公室來吧。”
趙亮因為胡思亂想,天快亮才睡,不耐煩地說:“要她等等,我還要睡一會。”說完將電話音量調到最小,昏沉沉地睡著了。等到趙亮醒來,看了一下表,已經快到中午了,趕緊下床穿衣,臉也顧不得洗,直衝下樓,開車到了報社。果然,是應有權的愛人吳英在等他。
吳英見了趙亮,沙啞著嗓子說:“趙記者,我一大早就去買你們的報紙,怎麼沒有找到你的報道?”
趙亮忙解釋說:“我的采訪還沒有搞完,你別急。”
吳英眼中有了希望的光,懇求地說道:“趙記者,我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哦,其實,其他報社我也去找過,他們說天祿公司不敢惹,你們會不會怕天祿公司?”
趙亮不想和她談論這個問題,轉移話題問道:“你老公是哪個地方的人?”
吳英說道:“我和他都是南天省的。我們是老鄉,同學,從小學一直到大學都是同學。我們畢業的時候,遇到最糟糕的就業狀況,我分到了縣城肉聯廠,他是核物理專業的,就分到了一個鄉鎮的采石場,據說這是那個縣和核物理專業最對口的工作。後來,我們就辭職跑出來,應有權因為文筆好,在公開的招聘中,進入到了天祿公司辦公室做文字秘書。工作一直領導是滿意的,隻是去年開始,與領導似乎有些不和諧,但是也沒有和我說什麼,不料一下子到這個地步。”
趙亮刨根問底:“他不可能一點都沒有和你說,你不要有什麼顧慮。我不會對外說什麼的。”
吳英看看四周,壓低聲音說:“去年初,他透露了一點,說辦公室副主任誤解他,以為他想升職,與副主任作對,便到領導麵前告狀,說應有權不講政治,到處說是天祿非法操作,泄露天祿公司征地5000畝不是為了做工業園,其實要做房地產開發。領導大怒,找他談話,警告他不要造謠。應有權有口難辯。這樣的話,他是在酒桌上說過,可是副主任也說過,隻是副主任先下手為強。倒黴的隻能是應有權。公司降了他的職務,工資也下調了一大截。他不服氣,經常和副主任爭吵,威脅要把天祿公司征地的真相曝光,後來就到精神病醫院去了。”
趙亮心中有譜,果然是涉及到天祿公司的核心利益。此事發生在大鳥,看來,本地媒體是無法介入的。如果和征地扯在一起,更有難度。突然,他理解到了羅長運的意思:應有權的父母親是南天省的人,隻要應有權的母親到南天周末去喊冤,南天周末一報道,全國性的影響出來了,且與本地媒體無關,事情也就好解決了。
想到這裏,他心裏一邊佩服羅長運打啞謎的水平,一邊開心地拿起電話,與關露露通了個電話,把事情說妥當,又與吳英如是這般地說了一通。吳英聽說之後,連連點頭,滿意而去。
趙亮悠閑地吃完午飯,坐在辦公桌前無聊,想著夜裏對於梁芷的思念,有了寫詩的衝動,便寫下一首詩歌,
關於湖畔
請不要告訴我
關於湖畔的那棵水杉
在這蕭瑟的晚秋
依然北望
倔強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