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狂生出門而去,座中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二樓投出花籌與謝允真的,正是那錦衣衛都指揮使段士章,但那三樓投籌之人,眾人雖是各有猜測,卻未有頭路。段士章不理其餘人等的目光,垂首靜靜思索,片刻之後,叫過站在身後的呂誌武,耳語幾句,呂誌武即刻奉命而去。
卻在此刻,隻聞清越磬聲兩響,其後,一樓繡台後方兩側亮起兩盞八寶琉璃走馬宮燈,然後,琉璃宮燈向著繡台正後方彙集,隨著宮燈漸漸靠近,坐在繡台後方黑暗處的人慢慢顯露真容。
一位絕色女子懷抱曲項琵琶,靜靜端坐於此處。隻見她身穿一襲水紅色盤金彩繡雲錦百褶裙,外罩大紅色纏枝紋透繡錦帔,蓮足上是金繡百合花紋樣緞履,頭綰雍容華貴的日月雙飛髻,簪有金絲鏤花碧玉笄於正中,並翠雲盤蕊大珠花二枝於兩側,其上均垂流蘇樣琉璃珠滴,動靜之間,搖曳生姿,千嬌百媚。不是旁人,正是眾人慕名已久的謝允真。
允真原是手扶曲項琵琶,微微垂低螓首,正在思索些甚麼,此刻見兩側琉璃宮燈靠近,緩緩抬起頭來。眾人定睛看去,隻見這女子眉如遠黛,目若秋水,明眸皓齒間,似有千般風情,仙姿佚貌中,卻有儀態萬方。果是一位以冰為肌,以玉為骨,以雪為膚,以明月為魂魄,以翠竹為精神的絕色佳人。
她手中以南海紫檀木精製的曲項琵琶,看去即知價值千金,品以瀟湘紫竹,相以安南象牙,上嵌寶石琉璃,赤金玉珠,本就熠熠生輝,加之那八寶琉璃走馬宮燈流光溢彩,相互輝映之下,更是映襯得佳人豔光四射,宛若神仙中人。
宛真沒有絲毫言語,隻是懷抱琵琶,順著台階,徐徐走上那足有一層樓高的繡台,坐到靠後台放置的繡凳上,神態端麗嫻雅,但細細看去,妙目流轉間,卻又暗藏絲絲冶豔媚意。隻見她領口處雪白的底衣衣領甚高,已將脖項牢牢包裹,甚麼都窺不見了,也不知為何,越是如此,越是說不出的分外撩人。
座中眾人灼灼觀之,不少人已是按捺不住情動,紛紛走出座中,到二樓側廂處搶購花籌,哪怕無緣為她掛紅,也定要在這佳人麵前露上一回臉才好。這時樂開懷的卻是教坊司的司房鄧雲寶了,安排允真如此出場,頗費了他一番思量。如今他想出這一妙計,先騰空了賓客手中花籌,再以絕美的官宦千金謝允真現身,誘得他們再次搶購花籌,不怕他們不入彀中,加上待會兒競奪花魁初夜的銀兩,想想就讓這精於算計的司房大人樂的合不攏嘴。
謝允真見得樓中動靜,仍是不言不語,隻是靜靜環顧樓中四麵,妙目流轉間,似有千言萬語,多少天意飄渺,人世流離,卻是無以盡訴。須臾間,她竟在二樓看到了那殺千刀的段士章,此刻這高大漢子麵色深沉,目光銳利的看著她,眼中卻又似有著深深情意。
允真對著他那方向淺淺一笑,這清純玉麵,笑靨如花,卻似有雲遮霧繞,其間媚意蕩漾,纏繞人心,看得那心懷不軌念頭的人,登時腹下一緊。倒是那段士章,看允真此際神態極是嫵媚撩人,與過往那娟秀端莊的大家閨秀有太多不同,不由心中暗痛,眉宇間怒氣漸露。
允真並不多加理會,仍是靜靜端坐,看著不停的有人來到台前,於她麵前將那花籌投得木箱砰嘭作響,故意引得她注意,卻是美目中秋水盈波,看去並未著意呼應。這番舉止,卻是惹惱了內中一些掏出真金白銀捧場的脂粉客,心中暗想,待得這謝允真掛起繡牌,自己定是要天天幫襯這侍郎千金,這樣那樣,那樣這樣,讓她好生知道大爺的厲害,求饒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