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中天,驕陽肆虐。此時雖是仲春,晨昏清涼,但來到這正午時分,卻是多了幾分暑意,叫人心頭莫名燥鬱。
這時,段士章還在錦衣衛鎮撫司署理公事,離他散衙回府還有好些時辰,卻正是時候,讓允真好生處置些事情。此刻,允真端坐在內院正堂的左側太師椅之上,府內的管事和內侍逐一上前拜見主母,行過禮數。
隻見允真身著一套煙翠色的百合寶相團花窄袖孺衣並同色襦裙,秀發則是隨性的挽個朝雲近香髻,其上橫插著一支七寶琉璃攢珠鳳釵,然後墜著一對祖母綠精製的水滴樣耳環,其外通身上下,並無過多飾物。
段士章早已命人為她預備下好幾套價值千金,珍奇異常的首飾頭麵,數大箱四季衣物更是以時興的料子妥帖製好備下,但她倒寧願清簡一些打扮好過,無他,生性如此罷了。隻是試過那些衣物後,允真還曾訝異過好一會兒,看二爺手下的人倒是能辦事的,連她的身形和衣物尺寸都能打聽得八九不離十,即便這些尺寸略有出入,稍稍改過也就極合身了。
呂管家率先上前,恭敬的行禮問安,其後是賀嬤嬤帶著明秀和春濃等幾個內院的丫頭上前見禮,由呂管家一一引見。雖是初到段府,允真並未怯場,往來間俱是淺笑以對,談笑裕如,但其中禮數,卻也是拿捏得真切分明。這些下人登時明白,雖則主母進府時並未依足規矩,也不甚體麵,但她卻不是那些沒見過甚麼世麵的小家碧玉,想來也是,二爺是何等樣體麵人物,他看上的女子,定是大家出身才好般配。
那管家呂正清長袖善舞,八麵玲瓏,之前一直是在外埠奔走,為段士章打理其私下經營的部分生意。一年之前,他被調回京師別府,原以為二爺另有重用,當時他還激動許久,但這些個時日下來,卻還隻是做著段氏別府的小小管家,心下不由得略感失落。但他知道自己的主子城府深沉,思慮長遠,心中自有其打算,故而他也是按兵不動,靜觀其變,二爺交代下來的大小事務,均是安排得妥妥當當,萬無一失。
如今見到這位夫人,呂正清立時明白,二爺把自己調回京師,專事看顧這段氏別府,是所為何人了。眼前這女子,雖是不著脂粉,卻是柳眉不描而黛,絳唇不點而朱,一雙秋水明眸流轉之間,仿似能攝人心魄。即便此刻她簡便著裝,隨意妝飾,卻還是顯出身段妖嬈,風情萬種,不正是傳說中的紅顏禍水又是什麼?他生平確是未曾見過如此風華的女子,當下暗暗搖頭,這般尤物,還真是二爺才消受得起,難怪要嚴令上下封口,不得將任何消息外漏。思及她昨夜悄無聲息的現身於府中,呂正清心下忐忑,這位夫人的來路確是難以琢磨,莫非竟不是正經人家出身?不會!看她這大家風範,貴氣舉止,絕非小門小戶人家能養得起的女兒家。罷了,自己還是嚴加約束府中眾人才是,省得一個不慎,走漏消息之後,為段府招惹來禍端。
允真輕呡一口清茶,緩緩放下手中細描著勾卷連理枝紋樣的青瓷茶盞,然後淺淺一笑,輕啟紅唇:“看來你們都是府裏的老人,想必對二爺的脾氣喜好及府裏的規矩都清楚得很,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一切依著二爺原先定下的規矩行事就是。”眾人齊聲應是,但心中俱是明白,既然夫人已經到了,那原有的規矩,說不得得要為夫人變上一變了。
允真斟酌了一下,緩緩開口:“你們且先退下吧。待會兒我會親自到廚房為二爺預備幾樣吃食,你們先預備下一些他素日裏愛吃的主材便是。”眾人微微訝異,外院兩個小侍女香羅和清雲沉不住氣,直接抬頭望向允真,內院的春濃和明秀則是私下裏偷偷交換個眼色,呂管家和賀嬤嬤雖也驚訝,但麵上卻是淡定如故,不露分毫。允真看著眾人神色,心下有了計較,麵上卻是笑意淡淡,如煙雨之遙。對待府中家人還應拿捏分寸,以防“近之則驕,遠之則怨”,這般道理,她自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