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風和日麗,此刻又正是吉時,若是想要做上些甚麼大事,似乎最是合適不過了。
林風懷頭戴烏紗襆頭,身著斜襟盤領,窄袖滿襇的二品官員補服,腰纏銀鈒花鎖邊革帶,麵北高坐在刑部大堂的堂台之上,身前是長兩米有三,寬一米餘五的赭漆公案,身後是碧海旭日圖的大幅屏風,同樣冠服楚楚,正襟端坐在林風懷左右兩側的,則是滿麵愁苦,細紋橫生的大理寺卿何仲先,以及須眉清秀,平和安祥的都察院左都禦史張川。
至於錦衣衛北鎮撫司都指揮使,依照先朝法例,本就有著列席三堂會審的令權,故而即便牽涉於案中,段士章此刻也頭戴烏紗襆頭,身著二品飛魚補服,端坐在堂台右側的楠木太師椅上,表情肅穆鐵硬,雙目微閉,沉默不語。為避嫌起見,此際他自然是少言為宜。
至於公案左側,則是站著頭戴帽翅方巾,身著青衣的兩位中年胥吏,一人手捧典章卷牘,一人則手承官印,右側也有兩人,分別執籖磨墨,近身侍候。再側則是青衣筆吏危坐書台之前,聽寫原被二造口供。公堂兩側,四根粗大楠木堂柱旁,則是矗立各房科胥典,以及三班衙役,把堂皂隸,挎刀校尉,細細看去,人人均是容肅衣整,森寒凜冽,非同地方官衙府邸般氣氛。
再看堂前聽審牌的安置,近東儀門放著“原告跪此”的牌子,其對側近西儀門處,則放著“被告跪此”的牌子,“幹證跪此”的聽審牌則放置於甬道之下,原被告二造的庶民證人分跪於此,功名在身之人則可立身聽傳。
如此排場陣仗,足可見這名震天下的刑部大堂,果真是威嚴肅穆,端方如山,尋常犯人來至此處,莫說心驚膽戰,汗流浹背,隻怕匍匐於地,涕淚俱下的都不在少數。
但此刻堂前地下跪著的被告顧秀卿,卻是並未失卻風儀。
此際,跪於一旁的原告張鳳致和謝寶仁先後開口,反複力證,這眼前的顧秀卿就是謝允真,二者實為一人。但跪在“被告跪此”牌後的顧氏,卻是沉靜以對,溫婉柔和。隻見她身著一襲江南府造雪緞衣裙,細腰輕挽一條素藍色同質裙帶,麵上素淨清爽,不施粉黛,看著正是一位年方二九的清麗純真少女。雖是見她略帶些驚慌神色,眼中一直是秋水凝波,含淚欲滴,卻可看出這秀美少女,已是極力壓製心中惶惑,讓自己勉強安定下來。
林風懷看著眼前貌似純美無辜的顧秀卿,略皺眉頭,待張謝二人言語完畢,又問顧氏有何話說。
顧秀卿含淚說道:“還請諸位大人明鑒,小女子委實冤枉。小女子身負血海深仇,家人盡遭屠戮,好容易才在遠房堂叔庇護下苟延殘喘,存活至今,誰知今日又是飛來橫禍,遭人構陷,還請大人體察冤情,主持公道,厘清真相後還小女子一個清白才好。”一邊說著,一邊珠淚如雨,痛哭失聲,兩旁的衙役皂隸見這嬌弱美人梨花帶雨,俱已是麵露不忍之色。
張川手撚長須,卻是暗中向林風懷遞個眼色,林風懷自是心照,這顧秀卿家門不幸,早年就遭仇人滅門,如今她有意提及,暗示這原告有可能就是當日滅門仇敵,意欲斬草除根而來。倘若就此細加查證,卻是正入其彀中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