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初夏,夜間卻還有些微涼意。尤其是晚風西來時,徐徐吹拂,清爽適意,分外宜人。
但這西風送來的涼意,卻涼透了小關的心,他一見叔父在此,登時明白個中緣故。驚愕過後,小關隻覺那滿腔怒氣,衝冠而起,不可遏止。他鐵青著麵龐,素來的靦腆笑意早已不見蹤影,話也不多說,卻隻是一霎不霎的直視著自己的叔父關炳昌。
卻在這時,又是一陣喧嘩聲響和急促腳步,小關在牆頭上回頭看去,身後亦是二三十人舉著火把,提著燈籠殺到,人人俱是手拿兵刃,滿麵肅容。
這一下,真真是身陷重圍,插翅難飛。小關瞪著蔣承宗和關炳昌,刹那間,森森目光中,迸射無盡寒意。
關炳昌見小關怒目而視,卻是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往日裏高大的身子,如今看去也佝僂了不少。他口中呐呐,片刻後方才說道:“禮維,浪子回頭金不換,你還是降了罷,蔣將軍寬宏大量,定是會放過你和孩子的……”他反複思量,猶豫許久,方才狠下心來,向蔣承宗稟報小關意欲攜子私逃之事,但即便如此,他卻仍是不願看著嫡親侄兒和侄孫死在自己麵前。
一旁的蔣承宗哈哈一笑,卻是分外得意,這老不死的倒也有趣,寬宏大量?哼哼,等這兩個兔崽子到了老子手裏,讓他們嚐嚐什麼才叫作銷魂滋味,到時,隻怕讓他們早些升天都算寬宏大量了罷,哈哈!
這位蔣將軍,雖是出身豪閥世家,氣量卻分外狹窄,素來是錙銖必較,睚眥必報,故而時常為了些許小事與人結怨。如今眼見著這府裏的侍衛膽敢違逆自己,他心中自然更是惱恨。接到關炳昌的密報之後,蔣承宗存著貓捉老鼠的心思,帶領人手,專候此處,他心裏早已盤算妥當了,待拿下小關父子,定要慢慢使出手段,將其整治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教他後悔到這人世間走這一遭,也讓府裏其他人看看,膽敢心生叛意的下場。
月光如水,清輝流瀉,將那人心詭譎,宵小算計,映得纖毫畢現,無所遁形。這高懸中天的,是明月千裏,皎潔無瑕,亦是天道因循,屢應不爽。
小關聽得關炳昌言語,冷冷一笑:“叔父,你不幫我,侄兒不會怪你,為何如今反倒助紂為虐,出賣於我?這究竟是何道理?……當年我父親顧念兄弟情義,舍命救你,方有叔父你今日的富貴顯達,莫非您就是這樣報答他老人家的麼?”倘若叔父沒有將其行蹤泄露給蔣承宗,自己確是有把握帶著兒子殺將出去。但如今這數十人防守得鐵桶一般,其中又不乏身手高強的好手,卻如何能輕易脫身逃離?何況,這般翻覆說話,拖延時間,段士章那邊卻並無援兵前來,隻怕已是不能指望了,還是靠自己闖出條生路去罷。為今之計,隻有不惜此身,殺出重圍,才有機會將自己的兒子救出生天了。為了這孩子,放手一搏便是!
關炳昌噎了一下,一張老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禮維,你為了那賤人和這孽種,不顧自己性命,卻把叔父置於何地,我……我也是實在迫不得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他花了數十年工夫,方有了眼前這點局麵,如何甘願就此輕易放棄?說到女人和孩子,小關還如此後生,再娶不就有了,何必把自己逼到絕路上去呢?這強驢怎生這般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