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允真眼波凝滯,默然不語,大郎又再說道:“適逢張居正過世,馮保及其黨羽劣跡敗露,倒是給了皇上一個絕好的理由,將秉政權柄從這二人手中取回……故而皇上順水推舟,借助北察和小姐的官司,將張馮二人的羽翼逐漸拔除……若是堂主所料不差,馮保倒台之日不遠矣。即便是貴為柱國的張居正,其身後事如何走向,亦是難以測度。”
允真聽至此處,終究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雙目波光瀲灩,其中閃爍寒意逼人,倏忽之間,卻是忽然明瞭,原來自己這場官司,不僅事關自己與段氏的生死存亡,還牽涉到朝堂之上的派係撻伐,甚而幹係到皇上與朝臣之間的權爭之鬥,細細想來,其間的水,委實太深。
大郎接著又是說道:“以我家堂主看來,眼下朝堂之中,風雲變幻,旦夕禍福,人人俱是獨善其身,不敢輕舉妄動,但張馮二人失勢之後,浙黨和齊黨已然有漸漸坐大之態勢,接下來局麵如何,當真是難以料定。故而日後何去何從,還請小姐細加思量。”
這番言語聽上去,卻著實是話中有話。允真略略偏頭,笑靨如花:“有不世之才,方可立不世之功,是非常之人,斯可行非常之事。我一小小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又無朝堂議政之能,這何去何從,又哪裏輪得到我來思量決斷?”
大郎卻並未接話,隻徑自看著允真,驀地說道:“還要恭喜謝小姐,令弟謝彥宗近日即可脫困,與小姐親人團聚。”
聽聞這般話語,允真驀地站起,驚喜交加之下,已是不顧分寸,低聲叫道:“甚麼?你說彥宗?你們幫我把彥宗救出來了麼?”
大郎微微搖頭,繼而說道:“小姐且請寬心,據我所知,段指揮使已經私下籌措營救令弟之事,想來他是為免小姐掛懷,方才暫且壓下此事,待到大功告成,再與小姐同慶姊弟團圓之喜。”
允真聞言,渾身發軟,撐著台麵緩緩坐下。這大好消息仿似九天驚雷,毫無征兆,忽如其來,霎時卻將她的淚水都逼將出來了。那美豔麵龐上,此際俱是歡喜笑容,秀美雙眸中,淚水漣漣而下,怎都無法止住。
回望來時路,百感交集處,盡是人生滋味,柔腸百轉時,俱是愛恨無邊。
大郎看著允真驚喜交加的神情,若有所思,半晌之後,待得她心緒平定,又才說道:“謝小姐,令弟得以脫逃,已是萬幸,其餘事體可慢慢設法,從長計議,待他回來之後,若是有何不對付之處,還請小姐莫要心急……”沉吟片刻,他又緩緩說道:“至於傅玉竹和與之相關之人,我明鏡堂自會代為照料。義之所在,敝堂在所不辭。”
允真聽得此話,心中俱是滿滿疑惑,待要細問時,大郎看看窗外天色,隨即說道:“時辰不早,大郎要先告辭了。其中緣由種種,此刻無暇細說,還請小姐見諒。但勿論真相如何,日後自然可見知曉。”
不待允真回話,大郎苦笑一下:“此處防守嚴密,我這次覷得機會,潛得進來,卻是殊為不易,小姐的侍女如今也多了不少,料理起來還頗費一番手腳。故而,若是日後小姐有用到還恩令的時候,請買五隻烏雞和兩尾鯉魚,遣人送到城中食肆邀月樓處。事後我們自會派出兄弟,設法前來與小姐接洽。”
允真聽聞此言,心中雖覺無奈,卻著實不好勉強。回頭一想,大郎說的也對,來日方長,卻也並不急在這一時。她用心記住大郎話語,隨即笑意淺淡,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