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8章 春紅淡去君不知(1 / 3)

又是雨天。

這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一夜,眼見著竟是沒有個歇停的意思。允真望著窗外綿延不絕的雨絲,秀眉微蹙。二爺行程倉促,聽說今日就要動身了,但這般樣天氣,讓人看著實在是心中鬱卒。

看著夫人癡癡望著窗外雨景,春濃亦是暗自著急。昨夜也不知怎地,好端端地,二爺卻是冒著小雨匆匆出府而去。通常二爺隻要過了這邊,極少有這般驀然離去的時候。聽府裏的小廝金寶說,二爺是往祖宅的方向去的,一邊說著,一邊還神秘兮兮的說,二爺的臉繃得老緊了,怕是心中不大痛快呢。

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允真輕聲吩咐道:“春濃,你去將欽天監今歲新出的《大統曆日》取過來。”此乃是監正大人崔雲逸親自審訂的曆法,用於查閱日柱時辰凶吉,最是妥當不過了。

終究放心不下。

匆匆翻到今日這頁,看著上邊印著的“是日宜祭祀,祈福,出行,嫁娶,求嗣,開光”,允真長出了口氣,雖然天氣不清爽,卻當真是出行的好日子沒錯。

再看看桌上放著早已繡好多時的墨藍色錢囊,允真又是陷入沉思之中,良久,卻是一把抓起錢囊,語意堅決的說道:“春濃,吩咐呂管家備車,我們出去一趟。”

雨勢漸漸的小了下來,直至停歇,再過得一刻,那灰蒙蒙的雲翳散開了些,雲縫中是絲絲光亮透將出來,眼見著竟是個要放晴的意思。欽天監當真是名不虛傳,他們所批定的良辰吉日,即便初始有雨,其後也會漸漸收住。

雨後的石板路上,馬蹄聲聲敲響。清脆的蹄聲不緊不慢,聽在車內人耳裏,卻是分外令其焦灼。此時路上行人並不甚多,但車夫老莊終究顧忌著傷人,不敢策馬馳騁,隻是這一來,急的卻是她了。允真緊緊捏著手中的墨藍色錢囊,仿似自己的心也被這般捏緊了一般。

長夜漫漫,輾轉難眠,她知曉,二爺心傷而負氣離去的緣由,自然是為了情之一字。男歡女愛,真情假意,在教坊司中她是見識得多了。但終究此前未曾真正懂得****滋味,一時之間,二爺的問話卻教她心亂不已,故而是措手不及,應對不來。

她知曉二爺的意思,也知曉二爺想要的是什麼,若是他當真要圓房,她是願意依著二爺的。他救她姐弟多次,就當是報恩,亦是並無不可。該來的早晚都會來,遲早也該有這一回。二爺思慕她時日已長,卻能為了她而按捺這麼久,已是殊為不易,況且,如今二爺已將小弟救出,就該當是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隻是,二爺問的卻是她心中真正喜歡的人,心中真正喜歡的人……

有時,走得越近,反而看得越不清楚。自己的心,亦是如此。

回頭再看,二爺和明重大哥,都是待她極好的人,但二者之間,孰輕孰重,應如何測度,誰遠誰近,又該怎生衡量?

若是如同以前一般,適逢劫難,身不由己之時,二爺自然是再好不過的良配了。但若說到心底真正喜歡的人……允真再度握緊了手中錢囊,陷入沉思……

她對明重大哥的想念和牽掛,這麼些年來從未斷過,故而在品花盛宴上,一見他,立時就認將出來了。見他挺身而出,欲要為她解脫困境,她心中是無盡的歡喜,那一刻,她方知曉何為情愫深重,彼時她還曾想,若當真是明重大哥為她競花掛紅,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亦是上蒼垂憐了。

但峰回路轉之後,最後反是二爺將她救出苦海。這多番籌謀,設法相救的深情厚意,亦是讓她銘感五內,無以言表,若說她並無半點心動,那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自己姊弟身受二爺大恩,倘若二爺當真讓她以身相許作為報答,那自然是可以應承的。但要是問她心中真意,她又如何能麵不改色的瞞騙二爺?

無可否認,她心中,始終有個他。

雖不願意傷到二爺,但她亦是不願意為了安享二爺的庇護而欺瞞於他。

此刻,手中的錢囊裏,放的是一張玉堂箋紙,是她趁著春濃離開時匆匆寫就,“知我意,感君憐,此情須問天”。就讓這錦囊和字紙,伴著二爺出征吧。

這一生,無論願意還是不願意,和二爺在一起,隻怕是定數了罷。

明重大哥那邊,堂堂將軍府庶長子,又蒙皇上看重,自己身份亦是他的義妹,又有何可能真正走到一處去呢?

允真倚靠在車壁上,輕不可聞的歎息一聲。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蓋著深藍色篷布的馬車向城北駛去,越往前,卻是京城中越是尊貴的府邸所在。而段氏祖宅,正是座落在元康大街上,與武英侯申敬祖比鄰而居。

在街角處,老莊拉著馬車侍立於身後,而春濃則是扶著允真下了車。

遠處莊嚴聳立的,正是段氏的宅子。

看得出來,這曆經多年滄桑宅子新近曾是修繕整飭過,宅門是新刷過的黑漆,門上還泛著幽幽的光亮,襯得綠油獸麵擺錫門環更是威武。高大院牆的牆簷之上,新鋪的青瓦在雨後深靜幽暗。微風掠過院牆,帶來淡淡花香,那香氣絲絲渺渺,轉瞬即逝。刹那之間,卻是讓人一陣恍惚,幾至疑為錯覺。

允真靜靜看著這沉肅穆的老宅,心中自有一番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