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的天氣。
湛藍湛藍的天,如水洗過般明澈純淨,偌大的天空,竟連一絲浮雲都看不到。初夏的驕陽靜靜高掛,散發灼人的熱意。在這陽光下站著,初時周身都是暖暖的,但時辰久了,背上還是不由得冒出細細的白毛汗來。
謝彥宗一手搭著個涼棚,略略眯縫著眼,看著遠處高大院牆上的青瓦,還有那生長在瓦縫間,於微風中輕輕搖擺的細草,一時之間,竟似看得入了神。
還是在娘親身邊時,才有過這般愜意的時候呢。什麼都不必想,把書念好就成,每次做完娘親交待的功課,就能和隔壁的五郎,惠蘭出去玩兒,直到夕陽晚照,漫天紅霞,才在娘親的呼喚聲中,各自蹦跳著回家吃飯..
如今回想起這些,卻遠得象是上輩子的事了呢..彥宗微微一笑,清秀的臉上笑意明朗,卻還是難掩眉目間那一絲苦澀與寂寥。
驀地,卻見呂管事身邊的小順兒一溜兒小跑的過來,邊抹汗,邊氣喘噓噓的說:“玉筠小祖宗,可讓我一頓好找,怎的跑這兒來了,管事的讓我告訴你,趕緊到後院給夫人請安去,該你的趟兒了。”
彥宗略略拱手,笑著說道:“有勞順哥兒了,我這就去。”說著,當先就往後院的方向去了。在確定背後的順哥兒看不到時,他秀長的雙眉略略皺了一下,又很快展開。
灼熱的陽光下,是滿地的梔子花,素若清霜,芳香淡雅,這,曾是一位傅姓女子最愛的花。
一番通傳之後,彥宗進到允真房中。待見過禮後,他抬起頭來,看到眼前的情形,微微愣了一下。
端坐繡墩之上的允真身穿藕荷色雲紋透繡襦裙,外邊罩一件煙紫色忍冬花比甲,淡掃娥眉,輕點絳唇,看去端莊大氣,秀麗嫻雅。此際,她靜靜看著他,絕美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如墨色寶石般的眼眸,幽深黝黑,難以窺見半點情緒。
一旁的圓桌之上,放著一大銅盆,內置滿滿的清水。銅盆旁邊,放著數個藥瓶,看去是再尋常不過的物事。
侍立一旁的,隻有貞娘一人。此際,貞娘亦是木然肅靜,垂首而立,不見任何神情動作。
允真看著眼前的彥宗,好一陣子沒見著小弟了。與剛來的時候相比,瘦了黑了,但看去結實了一些,亦精神了一些,一雙酷肖父親的眼睛平靜無波,已不複原本閃閃縮縮的模樣,倒是有些個少年郎的模樣了。允真心頭暗自歡喜,麵上卻還是冷冷清清,不著顏色。
良久,她開口說道:“今日喚你過來,為的是昨日杜成剛中毒一事。”話剛出口,她緊緊盯著彥宗,留意其麵上有何變化。一旁的貞娘亦是睜大眼睛,霎也不霎的看著彥宗。
彥宗心頭一震,遂不動聲色的深吸口氣,繼而應道:“是,夫人。”
允真原想單刀直入,試探下彥宗的反應,此際見他如此鎮定,不知怎的,心頭卻是略略鬆了一些。
她回過頭去,看了看貞娘。貞娘會意,遂是來到桌前,打開藥瓶,逐個將其中藥粉倒入銅盆之內,再慢慢攪拌均勻。
彥宗留神看著貞娘動作,心中不明所以,再看夫人麵上顏色不變,遂也是略略低頭,靜候分解。
允真看著貞娘調配藥水,沉思片刻,方才說道:“想必你也清楚,杜成剛的命,是他妹子貞娘和城裏的名醫徐一帖救回來的。所以,他們已查出來了,小杜中的毒,並不罕見,正是八仙花之毒。”
話到此處,彥宗心中劇震,袍袖裏的手微微顫抖,掌心的汗不斷滲出。他的頭低得更低了一些,嗓子裏卻不由自主的清了一下。
允真一直盯著彥宗,這細微末節自然也沒有逃過她的眼睛。剛剛鬆了一些的心,又再度提起。她看著彥宗頭頂發髻,頓得一頓,才接著說道:“八仙花花色繁多,豔麗華美,常用於裝飾庭院,故而,府中也種有此種花卉。服下此花,兩三個時辰後,會腹痛,嘔吐,昏迷,抽搐,甚而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