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6章 葬玉埋香春入泥(1 / 2)

冷冷的看著眼前的畫像,良久,允真揮了揮手,緩緩說道:“且按先前交待你的去做罷!”眼前這宋姓男子的畫像,是根據春濃之母許氏的講述畫就,雖僅隻遠遠見過宋鎮則一麵,但許氏卻還大概記得其麵容。

這宋鎮則的畫像,允真已反複端詳過多次,甚至閉上眼睛都可再畫出來。春濃的死,左右與其脫不了幹係,她早已吩咐過呂管事,動用二爺放在外頭的眼線,哪怕掘地三尺,她也要將這個人找出來。

這般交待下去,並不隻是因為,她和春濃相處多時,主仆情深,還因她知曉,這素日裏謹慎本分的婢子,哪裏會到外頭招惹什麼是非冤仇?左思右想,再看此事細節,也可猜想得知,這可憐的丫頭,大抵是為了自己而擔了這殺身禍事罷。

自昨日春濃罹難身故的消息傳來,允真徹夜未眠,至今眼皮仍是紅腫。雖是知曉順天府衙在收到她以二爺名義送去的帖子後,經已派出精幹捕快偵查此案,力求從速緝拿真凶,但眼見春濃為自己而慘死,這口怨氣一時又如何咽得下?

細細思量過後,她亦是向呂管事交待好,應如何處置春濃的後事,並囑托呂管事,定要為春濃的家人打點好足夠的銀兩,日後但有所需,可仍讓其至到府中求助。

呂管事應是,卻並未退下。略略斟酌之後,他才開口:“夫人,小的也是才收到消息。。祖宅那邊遞過話來,說是春濃的事情,他們那邊會派出人手處置,連同她的後事和家人的安頓,俱都不勞夫人費心了。”

允真聞言一怔,明眸中瞬間閃現淩厲光芒。

頃刻之間,她已明白,春濃,並非這般簡單,她很可能是段家那邊,或二爺,安排在她身邊的人。

默然片刻,她不動聲色的揮了揮手,呂管事躬身退下。

允真看著手中茶杯,青針小葉載浮載沉,最後沉入杯底,她略皺眉頭,久久不發一語。

春濃的事情尚未有個眉目,但這京城之中,已是漫天風雨,人心惶惶。

江陵公張居正駕鶴西歸之後,言官紛起而舉罪,聖上大怒而頒旨,著令抄沒家產,削盡官秩,追奪其生前所受賜璽書、四代誥命,並以其罪狀示天下,警後人。

身後榮辱毀譽,故去之人如何得知?倘若在天有靈,卻又怎生看待?

至此,智深勇沉的一代賢相,曾是整飭邊防,威震九邊,曾是力排萬難,推行革新,曾是殫精竭慮,盡忠家國,曾是事事親躬,功在社稷,到了最後,卻反倒撈了個真真不堪的下場。

最令世人唏噓的是,在朝官奉旨籍沒其家之時,張府中的一些老弱婦孺,因為來不及退出而被封閉於府內,旬日之後,餓死共計一十七口,其中有嬰兒三名,慘絕人寰,聞者落淚。

來不及退出?封閉於內?

這世間又有誰是真正的傻子二百五呢?

歎隻歎,風華流轉,世易人非。

也正是,當險難處見人心,惟落魄時辨真情。

江陵公仙逝之後,其生前舉薦代任內閣首輔的潘晟,為禦史雷士幀等七人聯名彈劾,萬曆爺故而欽命其致仕。但其後,代任內閣首輔的張四維,江陵公對其亦有引薦之恩。張四維,號鳳盤,在江陵公為其引薦之後,得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讚機務,此番恩德,不可謂不重,不可謂不深。

但馮保和張居正先後遭受彈劾之事,張四維背後究竟涉入多少,是否曾從中周旋,後人已不可考,但廣為世人所知的是,也正是這位出身鹽商世家之人,他領受皇命,亦是為了收攏人心,擬旨稱,張公罪在“誣蔑親藩,侵奪王墳府第,籍製言官,蔽塞朕聰,專權亂政”。句句言辭,狠戾如刀,錐心刺骨,絕不容情。

彼時,張公長子張敬修在牢獄之中,不堪刑罰苦毒,寫下血書一封,寄語這位張相,“有便,告知山西蒲州相公張鳳盤,今張家事已完結矣,願他輔佐聖明天子於億萬年也!”之後自縊身亡,匆匆而去。

至此,張四維此人亦在史冊上留下了不小的一筆,但在士林清流看來,這一筆,味道卻著實有些大了,最好疾走兩步,以免避之不及,沾衣難去。

當是時,同是身受張公擢拔之恩,有人罔顧道義,翻覆無情,亦有人挺身而出,仗義直言。

有位官員,姓潘名季馴,字時良,號印川,浙江烏程人氏,真論起來,倒與謝允真的母家沾有些許親故。也正是這位潘大人,卻是做出了些讓人不由得為之擊節叫好的事。

這位秉性剛正耿直的官員,在隆慶和萬曆之際,奉旨治理河漕,躬身體察,習知地形險易,以黃淮同治之道,束水攻砂,治河歸漕。黃河和淮河,經他治理後,“兩河歸正,沙刷水深,海口大辟”,活生民數十萬數,積功德千秋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