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的心思並沒有她們所想的那麼複雜。他本身既對楊家娘子沒有興趣,也不想跟楊慎矜這樣的權貴扯上任何關係。
如今楊慎矜一家看似風光,實則處高臨深,兵在其頸。畢竟自開元以來的聚斂之臣,多半沒有好下場。如宇文融、韋堅、楊慎矜這些人雖然得寵一時,卻有如魚遊沸釜,早晚惹來殺身之禍。
在另一個時空,楊慎矜雖接替了韋堅,卻被王鉷害死。而王鉷誠然不可一世,卻被更加心狠手辣的楊國忠致於死地。可見驕奢淫逸不長久,強梁霸道終覆滅。以謝雲的秉性,自然不會跟楊慎矜這種處於刀頭劍首的權貴搭上任何關係。
杜氏微微愕然,卻是沉著臉道:“謝雲,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楊府還配不上你們謝家不成?”
謝雲眉頭大皺,輕輕歎了一口氣。他有些無奈,亦有些惱火。退親一事分明已如楊家所願,可這女人卻還要在這裏矯飾偽行,故作姿態。
謝雲聲音變得有些淡漠,冷哼道:“那不知夫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若是夫人不同意,那麼謝雲改日上門提親就是。”
謝雲的意思很明確,他已經厭倦對方這種道貌凜然,惺惺作態的虛偽之辭。所以才用這種話惡心對方一把,言外之意是:“你們要退就退。不退的話,就別怪我真的把你的女兒給娶了。”
杜氏臉上一紅,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作繭自縛,斟酌了一下,才沉聲道:“感情之事,的確不可勉強。既然謝家郎君與小女無緣,那麼我們也不敢勉強。”
她長長歎息一聲後,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淡淡道:“既然如此,不若謝郎就此寫下解婚文書如何?”
還真是迫不及待啊……
謝雲勉強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如此,還請夫人安排筆墨紙硯。”
他話未說完,辛紫瑤已經在前麵鋪開了一張紙,輕輕擺了擺手道:“謝郎君請到這邊,讓奴家親自為你研磨。”
她的一顰一笑總是帶有天生的嫵媚。隻是這個少女有時看起來天真俏皮,有時卻陰如寒冰。連謝雲這種兩世為人的穿越者,也看不透她是屬於哪種性格之人。
謝雲走到她旁邊,近身時隻聞到一股淡淡體香,他暗暗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走到放有筆墨紙硯的木案旁。
隻是當他看到這書案上的文房四寶時,卻是嚇了一大跳。因為木案上的文房四寶,分別是老坑洮硯、絳州玄墨、宣城郡紙以及紫毫玉宣。
這裏的文房四寶全是價值連城的稀物。須知在唐宋,洮硯一直是皇室文豪、富商巨賈才能擁有的珍貴硯台。而洮州老坑石作為製作洮硯的頂級原材料,在宋末以後就已斷采。若放到現代,單單這塊老坑洮硯就是無價之寶。
而宣城郡紙則是大名鼎鼎的宣紙。此時宣紙雖已名聞天下,卻是宣城郡上交朝廷的貢品。這種紙在天寶二年,由時任水陸轉運使的韋堅疏通漕運後,通過東南的貢船才開始傳入京畿、中原。在長安,大概也隻有權貴富商才用得起。
至於絳州玄墨、以及紫毫玉宣,也都是貴重稀罕之物。不過楊慎矜既然掌握著大唐財政,家藏這些奇珍貴物也無足驚奇。
謝雲用一塊青綠蝦蟆形狀的鎮尺壓住宣紙,提起紫毫宣筆,略微思索後,一道墨龍已在宣紙中雀然揮灑開來。
“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為夫婦。若結緣不合,比是冤家,故來相對。即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惟陳郡謝雲,幼與弘農楊女約定婚姻。然琴邊衾裏,卻無那塵緣。不如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謝雲寫到這裏時,忽然微微一笑,又是接筆敘道:“謝雲甘與楊氏解除婚約。此係自願,並無返悔,特立此書,以作存證。”
他小心翼翼捧起那張宣紙,輕輕將紙上墨痕吹幹,旋即將退婚書遞給辛紫瑤,終於長長鬆了一口氣。
“從此一刀兩斷,再無瓜葛了。”謝雲暗暗一歎,朝杜氏拱手道:“若是夫人沒有吩咐,晚輩就先告退了。”
“好。”杜氏點了點頭,終於展顏笑道:“這道文書,妾身今晚定會親自交與家夫。”
“有勞夫人。”謝雲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旋即想到什麼,又是回頭說道:“對了。安樂坊那處宅子,本來便是楊家名下。近些時候謝雲將會另選裏坊喬遷,到時候還請夫人派人回去接收。”
杜氏聽到初時,本想慷慨道:“那處破房子送與你們便是。”可是聽到後頭,卻是訝然吃驚道:“謝郎是說,你們要喬遷到北城?”